我躺在床上,燈開著,就那一會兒,雨雨穿著一身貼肉的睡衣站在我臥室的一個昏暗的角落裏,抱著雙手望著我。她嘴唇蠕動著,我覺得更像是在發高燒而顫抖。“阿俊,你打算怎麼辦?”我彷佛“聽”到她這樣說。
我感到一股涼風穿過房間裏寂靜的空氣,不可思議地劃在我的臉頰,手背和小腹上,甚至穿過我身體內的肌肉,血管和骨骼。這種感覺相當奇妙,就好像她在撫mo我,用她的意識隨著目光在我身上遊走。
“雨雨——”我輕輕叫著她的名字,“雨雨,真的是你嗎?”
她沒有回答我,窗簾似乎動了兩下,我聽到外麵很貼近窗戶的地方傳來一陣風聲,像女人輕聲的歎息。
“那個案件——今天我們抓到了凶手,那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她被我殺了。”
雨雨仍然沒有回答我。
“真相大白,你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幻覺裏了,對嗎?”
她眼皮動了一下,像是在肯定我的問題。
“那個女人很像你,你能告訴我這是為什麼嗎?你自己也不知道?”
我見她一動不動,便自言自語地說:“也許我問得太多了,我應該忘記這些東西,開始新生活。”
“猴子昨天晚上幫我聯係了一家單位,明天讓我過去應聘試試,我以後再也不會接觸這些東西了,你覺得怎麼樣?”
她嘴角蠕動著,繼而臉上的皮膚開始扭曲起來,像是有雙手在使勁用力搓捏一樣,我聽到她急迫的聲音,幾近憤怒:“不,那不是真相,暴風——暴風就要來了,阿俊,暴風就要來了!”
“什麼暴風?”
“暴風就要來了....”
她重複著這句話,聲音越來越小,我微微地閉上眼睛,如同上次在夢中一樣,她的聲音變為輕吟:暴風就要來了,暴風就要來了....
猴子的手下從那女人的住處搜查到了另一本筆記,我們從筆記上找到了女子殺害那對老夫婦的證據,同時也找到了她對旅館那起謀殺案做的計劃——殺死目標(夏早),然後將所有證據指向自己的影子(影子這個詞應該是指雨雨,其實她本身看起來就是雨雨),這樣一舉四得。
她的筆記上用的是一舉四得,她臨死前也說過自己是想一舉四得,我試著去分析這個詞語——這麼說她的任務是取走夏早的器官,這是其一;順便嫁禍給雨雨是其二;那其三是什麼?其四又是什麼?
我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她的任務隻是殺死目標,而不是取走卵巢,她最初來這裏隻是為了殺人,隨身可能隻帶著一把手槍。其他的一切都是在發現雨雨的存在之後臨時改變的主意——也就是說,她取走卵巢是為了另外的目的。她之前說動過手術——或許是為了移植卵巢?或許她患了卵巢疾病,比如腫瘤或是癌症之類的?她不想失去女性特征的源泉,所以——她想做一個正常的女人——但她是一個殺手——
難道?
我想起了殺手電影中最經典的故事——殺手做久了,產生厭倦的情緒,想洗手不幹了,但組織肯定不會讓她脫身——她除非死,否則不能退出這個圈子。
這就是雨雨為什麼會自殺!也就是她為什麼要殺雨雨!
她想重生。
所有的一切看起來好像已經連在了一起,我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如果不是該死的作者說這還隻是冰山一角的話,如果不是這隻占了故事百分之幾的篇幅的話,我一定就要這麼認為)
那麼是誰在指使她殺人?又是為什麼原因殺人?這幕後凶手看起來來自遙遠的省外——絕對不是夏早母親的惡意報複。一對惡毒夫婦以及其家人,與一個紅塵女子——這有何聯係?
而我又是什麼?
雨雨拿著我的相片去調查這宗案件,即使這不是真的,那麼這個殺手死之前說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原來你是....”?我是什麼?難道這也是她胡亂編織的?我為什麼會殺死她?當時我發誓不是情緒激動,也不是有心,我明明地看著自己不受控製按下了扳機,我怎麼能相信這是一種符合常理的生理性行為過激?
但我無法進一步想到更多事情,這些已經是我能聯想到並整理出來的極限。
雨雨的喪葬會辦得很低調,除去請來幫工和打點事務的專業人員外,就我和猴子,以及幾個常來研究會所喝茶的老成員。猴子發表了很長的一段感言,輪到我時,我卻不知道說什麼好,哽咽了半天之後才說了一句“願她走好。”
當猴子把雨雨的錢分文不動地轉交給我時,我傷心到了極點。當天下午我跑到南區去關閉了我們的奇異事件研究會所,並將鑰匙托房東轉交給猴子。接著我便收拾東西,準備搬回華清園去住。當我打電話給父親時,他對我說希望我去鄉下的爺爺那裏呆一段時間——在鄉下的這個時候,按照風俗是要燒包的,我可以代表家族裏父親這一支過去盡下孝心,我什麼都沒說——反正在哪裏都是傷心——於是提著行李直接乘船往湖中的鄉下垸子中去。近幾年洞庭湖裏的湖州之間大都新建了橫跨水道的大橋,多數人更喜歡乘車去垸子裏,那樣可以節約一個小時,此刻時間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所以我坐上了這條慢吞吞的,每天隻開一趟的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