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臉不屑,道:“你放心,以那小子的身手我的幾個弟子足以收拾有餘了。我害怕有失身份呢!”
“切,剛剛還不是差點二打一了!”
“二打一?我風燕語的門人還不至於這麼無恥!”那人昂首挺胸,不無自豪的道,“不過,我真的很好奇,你今天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沒什麼呀!”紅袖雙手從背後環著風燕語的脖子,在他耳邊細語,“我隻是覺得我家這位的武功進展有點慢了,順便找些人幫他練練手嘛!”
風燕語不動聲色的從紅袖兩手之間閃身出來,道:“他和你一起出道至今,武功高下卻不可同日而語,資質簡直是差得要命,就算你把全天下的高手都找來陪他練習估計也不會有什麼進步的。”
“噯,”紅袖打個轉身,正好坐上床沿,“還別瞧不起人,莫非你沒聽說過什麼叫做大器晚成麼?”
“哈哈哈哈!”
“你什麼意思?”紅袖皺眉。
“我絕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風燕語擺擺手解釋,“隻是,嗬嗬,慕容雪早已過弱冠之年,恕我眼拙,至今尚未發現他有什麼大器晚成的資質!”
紅袖白了他一眼,賭氣的扯著被子:“哼,你居然懷疑我的看法,還笑我,看我不回頭像雲姐姐告狀去!”
“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風燕語急忙道,“我回頭買城南的糯米糕給你吃啦,專門給你一個人做的哦,和賣給別人的都不一樣呢!”
“是嗎?”紅袖將信將疑,“有這樣的店我怎麼不知道啊?”
“我還會騙你嗎?”
“停!你騙我不知道多少次了!還說什麼心裏隻有我,最後還不是和雲姐姐在一起了,害得我傷心了那麼多年……”紅袖的聲音充滿幽怨,一邊用腳不停的踢著被子,一邊撕扯著不知道哪裏拿出來的手帕。
風燕語滿頭冒汗:“我,我什麼時候那樣子說過?再說,我和你雲姐姐從小就有婚約了好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唉,真是恨不相逢未娶時啊!”
風燕語裝作沒聽到,繼續自顧自的說著:“那天雲愁路過那裏,偶然覺得味道很不錯,就特意替你安排好了,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呢。”
“果然還是雲姐姐最疼我。”
“紅袖啊紅袖,我還從未遇見過像你這樣捉摸不透的女子。”風燕語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
紅袖翻過身朝床裏麵躺著,聲音緩緩的飄過來:“下次不要在我麵前亂發感慨,我心裏發毛。還有,慕容雪的事情你要幫我盯著點,反正他的武功進展你不是也很清楚嗎?我就懶得一一幫他清理了。”
“你放心吧。”
“嘻嘻,雲淡風輕辦事如果我還不放心豈不是沒法活了呀?”
風燕語再次苦笑,倏忽間就那麼不見蹤影。
依稀傳來紅袖的聲音:“每次都玩神秘,下次小心從房頂掉下來!”
八、
出了城沿著管道一直往西,很快就走到了河流密布的平原上。整個蘇州城遠遠的看上去頗有些小島的感覺,幾乎四麵都環繞著水。
慕容雪不緊不慢的走著。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在天黑之前趕到村子裏就可以了,劉媽的老宅子裏最不缺少的就是各式各樣的小吃了。
雖然某人一直否認這個事實,但是過了今年,慕容雪和她都有二十二歲了呢。算起來,相互認識的時間幾乎是年齡的一半。
轉眼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呢,慕容雪歎一口氣,忍不住撿起幾塊石頭,一下一下的往水裏丟著。小時候,經常和紅袖做伴,找一條不算開闊的水路用各樣的石子打著水漂,比拚著誰打的更多,誰能將石子在水麵上彈起到對岸。想想那時候的時光,雖然經常餓著肚子,但是真的充滿了春光一樣的明媚呢。漸漸的,無論什麼樣的東西都能在二人的手上跳舞一樣的遊轉水麵,漸漸的昔日的青澀女孩變得水一樣的美麗。
漸漸的,心裏多了一種東西,叫做憂鬱。
“我好喜歡有個人的名字能夠叫做慕容雪。”女孩歡快的笑著,“你願不願意用我喜歡的這個名字呢?”
那一刻,蘇州城街道上來往的人群間或的鄙夷或是無視目光不斷掃過兩個衣衫襤褸的少年少女。
他忽然拉起她的手,冰冷,濕潤,貼到自己的臉龐上,說:“隻要你喜歡,我做什麼都可以。”
從很久以前的那個不知名的午後起,慕容雪和紅袖開始牽著手,大搖大擺的遊走在這個美麗的水城之中醜惡的人類種種目光之下。
“慕容雪,你有沒有時候會想,自己為什麼要活著呢?”
幼小時的紅袖這種奇怪的問題特別多。
同樣年齡的慕容雪自然也做不出紅袖滿意的答案,隻好喃喃的道:“這種事情需要原因麼?既然還沒死,隻好活下去了。”
“我不想這樣。我想能夠自由自在的活著,沒有人管我,沒有人欺負我。”
“我們現在難道不自由嗎?”慕容雪握緊紅袖的手,“我隻想和你在一起,這樣就足夠了。”
也許吧。慕容雪把石塊重重的摔到水裏,四散的水花上映照出繽紛的顏色,紅袖當時是這樣說的吧,也許吧,她說。
然後,他們就開始學了武功。
紅袖的腦子裏仿佛天生的裝下了如此繁複的種種。
然後,她毅然的投入了一家新開的煙花之地。
五六年之後,紅袖添香的大名開始響遍整個蘇州城。
劉媽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照顧慕容雪的生活的。因為紅袖而刺激發狂的慕容雪差點淹死在自己從小遊泳玩耍的太湖裏,要不是劉媽那張比較結實的漁網的話。
直到如今,慕容雪發現自己依然想不明白紅袖那樣做的原因。那樣的地方究竟有什麼值得她留戀那麼多年的?以紅袖現在的武功,又有誰能夠強迫她做什麼事情,為何還要戀棧不去呢?
撲哧一聲輕響,慕容雪回過神來,鞋子又一次被劉媽門前泥濘的地麵弄濕了呢。每次都是如此,濕的狼狽,笑得開心。如果可能的話,真想喊劉媽一聲媽媽呢。把自己狠心遺棄的父母,顯然並做不到如同劉媽一般的關心。
這一次離開,有幾年沒回了?
敲響了那扇熟悉的破舊的木門的感覺竟然如此溫馨啊。
如同多年以前那雙撫摸著自己頭頂的溫暖粗糙的手,“好孩子,不要哭了,屋裏有劉媽為你做的年糕哦,什麼口味的都有哦。”
回家的感覺,真的很好。
九、
慕容雪伸手推門。
心跳有些不受控製的激動。
據說劉媽是有個兒子的,隻是十幾年來慕容雪從來沒有見到過,也沒有聽劉媽提起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更多的時候是見到老人一個人劃一艘船,輕輕的拉著漁網,捕撈著自己和慕容雪以及偶然過來的紅袖三個人幾天之內的飯菜。劉媽仿佛隻會捕魚。糧食,蔬菜都是從鄰裏那邊交換而來的。
慕容雪經常問:“我們屋前後那麼大片的空地為什麼不像別人那樣種些青菜呢?又好看還可以拿來吃,多好啊。”
劉媽隻是嗬嗬的笑。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慕容雪很長很長時間。
“其實,應該是這樣吧。”又一次向紅袖提起,紅袖想了想道,“劉媽是很善良的,所以不忍心吃下自己一直守護長大成熟的蔬菜們……”
慕容雪迫不及待的打斷:“不是吧?那劉媽為什麼那麼熱衷於捕魚呢?難道這些活蹦亂跳的魚還比不上那些不會動的菜麼?”
“因為,魚是太湖裏自己長大的呀。又不是劉媽養的她們。”
慕容雪無言。
也許吧。
無論怎樣人總要活著。其實事情應該是這樣的吧,菜也好,魚也好,無論什麼,我們總要吃些的。於是,選擇水生水長的魚,隻是自我安慰一樣吧。
每逢天氣好的時候,劉媽會收拾些東西,帶上慕容雪和紅袖一路曲折繞彎的到另外的一個比太湖小的多的湖邊抓著大大小小的蟹子。
遇到那樣的好日子,紅袖隻會采著隨處可見的蓮子,而慕容雪興致勃勃的觀察著平日裏沒有機會見到的岸邊風景,大同小異的岸總會給他帶來那麼多的新奇感覺。
“如果能夠和紅袖一起到處看看這個世界該有多好啊。”年幼的慕容雪心中簡單的期望著。
而紅袖也總是毫不留情:“這個世界並沒有那麼美麗啦。就像你眼前的湖水,不知道衝刷過多少人的鮮血呢,要不然,這蓮子如何長的如此旺盛?”
慕容雪心裏一痛。
這一汪太湖,確實是隱藏血腥的好地方吧。屍體,武器,沉船,一切都可以淹沒在水裏,明年就可以開出新的花朵來,間或有魚蝦遊過那森白的骨架和殘骸,仿佛天生給她們留下的城堡。
想著想著,蓮葉何田田的風景忽然化作了一張張慘白的人麵,無神的浮沉著,倔強的露出水麵想注視這人間。
劉媽從來不參與兩個少年男女的對話。兩人之間的爭吵也好,綿綿情意也好,在劉媽那裏都化作一抹淡淡的笑。
“吱呀”聲中,門開了。
見麵後其實她還是會像以前那樣笑著說吧:“雪哥兒回來啦,不巧,紅袖她這次可不在呢!”
撲通一聲。
門開到盡頭處竟然不堪重負的整個倒了下來,帶起撲麵的灰塵,一聞,就是塵封數年的苦澀。
劉媽,居然已經不在了麼?
這處宅院已經荒蕪成如此摸樣了。映入慕容雪眼中的是滿院齊腰的雜草,不知名的花,還有盤旋的蠅蟲,張網以待的蜘蛛,唯獨沒有半分人氣!
在外的期盼,心底的歸宿,就在這個黃昏隨著那扇古老的門板一起倒在塵埃之中。很久以前的慕容雪仿佛曾經麵對如此的離散,隻是有了紅袖,有了劉媽的家,一切不同了。那份不同,如今已經毫不留情的倒下。
為什麼?為什麼來時紅袖還說“不知道劉媽的身體怎麼樣了”,難道近在咫尺的她居然不知道這邊的情況?
不可能!
不可能的!
如今的紅袖並不是當年那個被狗追咬的小女孩了,以她的能力怎麼會不知道,怎麼能不知道?
“我好希望有個人的名字能叫做慕容雪啊。”
很久以前的那個午後的純真仿佛漸漸的模糊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