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這一段的河水較淺，因此過往的船隻都習慣在這段河道上慢行休息。運河裏早已看不出當年曾經埋藏千百萬人性命的淒慘，反而由於河道的經過，周圍越發顯得富足熱鬧起來。時光就是這樣具有著改變一切的力量，於是，當年這讓多少百姓受盡苦楚的運河，如今卻又養育了河岸旁不知多少百姓。
如此評價起來，當年的煬帝雖然是禍害當世卻也是遺惠後人了。是非功過，該如何評價？
紅袖歎了口氣。
人生在世，果然不能計較一時的得失。世事變幻莫測，還是隻求活的順心即可。
雖然從心底並不相信慕容雪會這樣離開自己，隻是多日以來並無他的消息，紅袖也頗為擔心心上人的安危起來，若是慕容雪不在了，自己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呢？
不遠處緩緩的駛來幾艘大船，乍一看去也沒什麼異常。不過紅袖早已注意到，這幾艘船看上去是在正常前進，不過還是幾乎不露痕跡的將其中一艘外表破舊的稍小一些的船環在中間。
“哼！”冷笑一聲，紅袖將披風撤下，露出一直背著的劍來。
多日趕路的紅袖發型淩亂，簡單的抹在腦後，隨著清風淡淡的飄動著。除了披風之外，紅袖身上的衣服也顯得非常累贅，長長的上衣幾乎拖到地上，裙擺也出奇的長，和衣袖一起在走動之間飛舞著。
船行卻很快。才在視線裏出現，幾次眨眼的時間就到了眼前。
紅袖拔劍在手。
好大的劍！
將近四尺長的劍刃最寬處幾乎有半尺，整隻劍拿在手中，仿佛比紅袖的身軀還要寬的樣子，怕是有不下百斤的重量！
這樣沉重的劍，在紅袖手中給人的感覺卻還一直繡花針沒什麼區別。紅袖騰出一隻手握住劍鞘，向前揮出，“去！”
隻聽“呼呼”聲響，劍鞘直朝中間那船破空而去！
紅袖忽然騰空而起，輕輕的落在正在盤旋的劍鞘上。
那一刻，隻見她長發飛舞，衣袂飄飄，仿佛從天而降的仙女般在空中飛行。
“保護王爺！”
這正是燕王朱棣的船！
驚慌失措的喊聲此起彼伏。五條船一下子亂成一團。
要說他們也並不是毫無防備，相反，自從太湖遇襲之後，燕王一行卻是戒備森嚴。隻是誰也沒想到會有人如同紅袖這般明目張膽的以這樣匪夷所思的方式殺上門來而已。
片刻之後，隻聽得****大聲呼和，在他的指揮下，船上的侍衛基本恢複冷靜。數不清的暗器，利箭紛紛襲來。
紅袖麵不改色。
足以擊殺任何高手的利箭一碰到她飛舞的衣服就化為粉末，隻剩下鐵質的箭頭乒乒乓乓落下。
轉眼間，紅袖已飛臨船正前方。紅袖雙腿微曲向上彈起，呼的一聲，劍鞘飛過船上方，不知道落到哪裏去了。借著彈力，紅袖又上升一段距離。隻聽她清叱一聲，雙手揮劍，勢不可擋的直劈下來。
船上的侍衛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劍。按照紅袖所處的高度，以及出劍速度看來，無論如何計算，這一劍都將劈在半空。侍衛們眼見紅袖毫發無傷的擋下所有暗器，然後又發出這樣莫名其妙的一劍，一個個麵麵相覷，誰也不明白紅袖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然而，船上有人明白！
“快閃開！”
一人在船艙裏大喊一聲，話音未落，人影一閃，那人就已出現在甲板上。
“都給我退下！”
那人忽然盤腿而坐，雙手合十，並沒有往上看一眼。
紅袖這一劍卻很慢，最起碼比看起來要慢許多。本來紅袖在幾丈的高空出劍，誰也沒有想到是針對船上而發。誰知，紅袖此劍似快實慢，也可以說是完美的配合了身形的不斷下落，眼看紅袖離船板還有三尺高的時候，劍勢忽然不可思議的加強。
整個甲板忽然劍氣縱橫，劍氣波及，眾侍衛東倒西歪的亂成一團。那人忽然睜眼，一身白衣為劍氣所激，獵獵作響。
紅袖還有餘隙笑道：“白衣誦經，你終於出來了嗎？”
“紅袖添香，果然名不虛傳。”那人雙掌一拍，恰如其分的夾住了紅袖的劍，緊跟著緩緩站起身來，麵帶微笑，“貧僧替王爺向姑娘你問好了，上次我們路經蘇州未曾上門拜訪，真是十分失禮。”
“道衍和尚，我本不想惹你，你卻偏偏招惹到我頭上。”紅袖手臂清揚，把劍輕輕的提了起來，“咱們岸上說話吧。”身形展開，已經騰空而起。
道衍麵色一變，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能夠輕鬆的從他雙手間取出兵器，紅袖的實力看來要重新估計了，他本有自信能夠壓倒紅袖一頭，因此從來沒有把江湖中的排名放在心上，今日一見發現事實並非如此，不由得很受打擊。
“阿彌陀佛……”道衍雙手保持合十的姿勢，口中吟出一聲佛號。
眾侍衛以及燕王都鬆了一口氣，道衍既然念出佛號，那麼說明這場戰鬥就快要結束了，過去許多年他們都曾見過道衍幾次出手，對於他的武功有著絕對信心。誰知就在此時，岸上的紅袖卻露出一絲嘲諷的神色，那船居然咯吱亂顫，就在道衍的腳下慢慢裂紋，然後緩緩的倒向兩邊，紅袖剛剛的那一劍竟然已在不知不覺間把這船劈成了兩半！
道衍大吃一驚，強忍著麵色不變，心底已是翻江倒海一般，想紅袖這一劍自己本以為已經十足的防住，卻根本沒意識到船是什麼時候被劈開的，雖然自己有所大意，但是彼此的武功高下立判。
雖然如此，道衍和尚畢竟不是剛出江湖的雛，呼吸之間已經恢複平靜：“紅袖添香，果然名不虛傳，在下姚廣孝請教高明。”
“姚廣孝，你終於忍不住了呢。”紅袖隻是笑，斜倚在比她人還要高的劍上，“我可不是無緣無故找你的，你可要記清楚了。”
“什麼原因都無所謂，一切自有緣法，誰也強求不得。”姚廣孝雙手保持合十，輕巧巧的落在紅袖對麵，“姑娘的這柄劍不知有什麼說法？”
“這個嘛，”紅袖春蔥般的手指輕彈，劍鋒震顫發出一陣清鳴，“好久不用我都忘記叫什麼名字了呢，不過是紅袖特意為大師帶來的就是了。”
“此話怎講？”
“大師難道不知道自己武功的弱點？白衣誦經，雖然威力無窮，不過遇到純粹的力量之後也隻是如繁華泡影罷了。”
“哈哈哈，”姚廣孝仰天大笑，“姚某闖蕩江湖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在下功力不足的。”
他怒極之下都忘記了自稱貧僧，姚某，在下之類的當初出家前的自稱忍不住冒了出來。
紅袖手臂用力，平平的端起劍鋒，幾十斤的重量在她手下仿佛羽毛一般，指著姚廣孝說道：“這個師父隻要一試，還不是馬上真相大白？”
冷哼一聲，姚廣孝兩腳前後相錯，再也不能保持氣定意閑的姿勢，雙掌擺個門戶，叫道：“姚某正要領教。”
紅袖再不答話，單手持劍腳踏奇步，眨眼間就衝到姚廣孝前麵。這一劍沒什麼招式，還是保持著剛剛平端的姿勢，不過是借步法之力更添了幾分氣勢而已，紅袖的目的顯然是以試探為主。
姚廣孝麵帶微笑，胸有成竹的伸手側拍在劍脊上，若是平常人受了他這一拍肯定會連人帶劍至少跌出五丈之外。紅袖並不是普通人，姚廣孝很清楚，因此這一拍可也是用了全力，紅袖手持的劍如此巨大仿佛門扇一般，想要拍不中反而更困難一些。
砰。
他確實拍中了。
然而，劍卻並沒有絲毫的顫抖，紅袖的單手仿佛有千斤之力一般絲毫不受姚廣孝全力一掌的影響，刹那間已經遞到了姚廣孝的胸口，轉眼就是開膛破肚的慘禍。
幸好姚廣孝不是一般人，臨危不亂，一個翻身再落下時已經離開原地十步以上的距離。紅袖的一劍自然而然的落空了，她也不再追擊，就那麼保持原來的姿勢，依然是單手持劍，如果姚廣孝沒有移動的話，此刻劍鋒所在的位置應該恰好是他胸前，也就是說，紅袖在敵人逃離之後沒有浪費一絲一毫的力氣就守住了劍勢。別人當然不清楚，然而姚廣孝卻知道紅袖剛剛的一劍有多麼重，他自問易地而處自己絕無可能做到如此收發自如的地步，臉色不由得再次變了。
“怎麼樣？大師現在以為如何？”紅袖腳步展動，依然是剛剛平平無奇的一招，不過現在在姚廣孝看來就更添了幾分凝重了。
“姑娘好劍法。”姚廣孝由衷讚歎，紅袖剛剛雖然借了重劍之勢，但是僅從她收發自如這一點看來，她的功力就絕對是要勝過自己的，“姚某自下山以來還是首次動用全力迎敵。”
說話間，姚廣孝已經冷靜下來，今日自己絕對是遇到了生平勁敵，再容不得半分大意。
紅袖的劍再刺過來的時候，姚廣孝恰好盤膝而坐，兩人好像配合了許久一般的不差分毫，就算是多次演練也難以有這種默契。紅袖顯然並不意外姚廣孝以這種方式躲開自己的第二劍，依然是絕不浪費半分力氣去前刺而是順勢下劈，外人看來好像姚廣孝的身體能夠吸引劍鋒一般，就那麼自然而然的朝著他的身體而去。
然而，這一劍依然落空了。劍鋒下落，帶起風聲，姚廣孝盤膝而坐的身形仿佛落葉一般，竟隨著劍刃破空一直飄舞，就那麼輕巧巧的飄開了。
紅袖首次露出讚歎的神色，這次沒有收手任由劍刃叮的一聲落到地上，又把姚廣孝沒有重量般的身體送出去四五步遠。
“大師的這一招有什麼名堂？”紅袖顫巍巍的倚在劍上，外人說什麼也想不到就是這麼一個外表柔弱的女子卻是殺人不眨眼的天下第一高手。
“阿彌陀佛。”姚廣孝念一聲佛號卻不去回答紅袖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