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崩潰(五)(1 / 2)

“丁浩然知道了他和曹單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他沒有辦法承受這一切,情緒激動之下推了曹單一把。也許他看到曹丹摔得頭破血流,就害怕得跑掉了。又也許他當時根本就沒發現曹丹的後腦正好磕上了一塊石頭,隻以為她是普通地摔了一跤,所以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但是他更不知道的是,你躲在一旁目睹了一切。”

“他走後,你就從藏身之處走出來。曹單傷勢太重已經不能動了,滿地的鮮血,是不是又讓你回想起你母親的死?”

於謙和的頭更痛了,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頭發。可是那令人心寒的畫麵還是爭先恐後地跳了出來。

看到他走過來,停在她的麵前,少女睜大了眼睛。血不停地從她腦後流出來,濡濕墨黑的長發,染得一大塊碧綠的草皮變成鮮紅色。

他不由自主地搖了一下頭,卻隻讓更多的回憶湧現出來。

那是一個令人心煩苦悶的假日午後。陰沉沉的烏雲從早上就一直盤踞了大半的天空。人人都說就快下大雨了,卻遲遲不見動靜。一絲風都沒有,整個世界都暗淡無光,隻有知了聒噪不已。

丁浩然說要去見曹單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他很不對勁兒。於是一路悄無聲息地跟著他去了。

他們到達的時候,曹單卻已經先到了,站在水泥道路上的一棵樹下。一頭微卷的長發很蓬鬆地披在肩頭,穿了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腳上是一雙金色小羊皮的涼鞋。她雖然是個百分百的中國種,卻很奇異地有一張混血兒的麵孔,很適合這種歐美風的裝扮。

如果丁浩然說要分手的時候,她肯乖乖地分手,什麼也別問就好了。那麼事情就一定不會發生到後來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惜她就是不明白丁浩然的苦心,一定要死死地拉住他的手,不肯放開。

還要淚流滿麵地一遍又一遍地問他,為什麼,為什麼。

逼得丁浩然不勝苦楚,隻得聲嘶力竭地吼出答案。可是她還是不相信,又一次抓住丁浩然,比上一次更緊地抓住。

她反複地說她不相信,一定是弄錯了。

丁浩然淚雨滂沱,無言地對著她哭了很久,嘴唇咬得出了血,也沒辦法忍住那瘮人的哭聲。他不隻一次試圖用溫柔地方式抽回自己的手,可是曹單拚命地搖著頭,就是不放開。就算在他的手上抓出道道血痕,也不肯放開。

和他們一樣年少的自己就在一旁靜默地看著,好像他的心也被抓出道道血痕,一陣一陣地痛著。眼眶也在不知不覺間濕潤起來,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已然落下。

其實他們誰都知道,這種無意義的糾纏隻會徒增痛苦。但是人,就是喜歡做很多無意義的事。

哭到嗓子都啞了,丁浩然終於發狠,一把甩開曹單就走。他不敢回頭,他怕自己一回頭又會走不了,所以明明聽到曹單摔倒的聲音,還是悶頭跑遠了。

於謙和也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在離去前,他又看了一眼曹單。

曹單因為丁浩然的那一甩手,踉蹌後退的時候,一下子被草皮和水泥道之間突起來的間隔絆了一下,所以才又倒退兩步,一下子跌倒在草地上。她躺在草地中央,墨黑的頭發像扇子一樣披散在草皮上。也許是因為視角的改變,她也看見了躲在小葉黃楊後的他。她稍稍動了一下頭,好像是想坐起來,可很快又躺了回去,喘息幾聲,慢慢地向他伸出手。

於謙和看到她的嘴唇一張一翕,微弱地吐出三個字。

雷諾的聲音像魔鬼一樣飄遝地傳來:“她是不是說了,和你母親相似的話--幫幫我。”

幫幫我。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女人的臉也重疊在曹單的臉上。同樣蒼白的臉色,同樣困難的喘息,還有同樣睜大的眼睛。她們都在看著他,渴求他能為她們做點兒什麼。大腦一下子就不能思考了,兩條腿自己慢慢地站起來,一前一後地交替運動,一點一點,搖搖晃晃地走出了樹叢。

她們的眼睛睜得更大了,濕漉漉的冷汗將額頭細密的絨發都浸透了,伸向他的手無力地垂下去。

真地好難受,幫幫我。她們說。

於謙和心裏一驚,恐懼像一劑強心針,又讓大腦遲鈍地轉動起來:不能再讓那可怕的事再次在他的眼前發生,他必須做點兒什麼。

雷諾:“你不想再讓她這麼痛苦。於是,你做了你認為十歲的自己應該做,卻沒能做的事。你不想讓她和你的母親一樣,在痛苦裏慢慢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