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謙和像是清醒過來,又像是更加迷惑了。他來到了她的麵前,重新拾起她剛剛垂放到地上的那一隻手。
這一段並沒有像雷諾推想得那麼複雜:他有意地踩著丁浩然留下的踐踏痕跡走過去,好嫁禍給丁浩然。事實是,丁浩然根本沒有走上過那片草地。草地上留下的踐踏痕跡,正是後來,他自己走過去時留下的。
但是這一點點的小失誤,並不影響雷諾對大局的掌握。
雷諾:“她太痛苦了,你想幫她結束這痛苦。”
他一手握緊她因為失血而變得冰涼的手,另一手很溫柔地拭去她額頭上還在不斷滲出的冷汗。
不要怕,他很平靜地對她說,我會幫你的。看到她眼睛裏的驚恐不安似乎減少一些,那份平靜也從心頭擴展開來,從血液滲透到肌肉,從骨骼滲透到骨髓。
他深吸一口氣,再一次輕撫了撫少女柔軟的臉頰,便放開了她的手。然後,兩手重疊著握上她纖細的脖子,慢慢地收緊、收緊,再收緊……
雷諾:“而最好的結束,就是死。”
少女一點兒掙紮都沒有,喉嚨裏也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任憑他越來越緊地壓住她喉嚨,像殺掉一隻天鵝似的,將她的脖子死死地攥進自己的雙手。等到他回過神來,她早已沒有了呼吸,眼睛都是半睜半閉的樣子,看起來放鬆極了,皮膚也變得更為潔白,簡直像毫無瑕疵的大理石。
雷諾:“殺死她也耗費不了多少時間,因為她本來就快要死了。但是卻讓你得到了極大的釋放和滿足。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你願意讓自己相信這是一件正確的事。”想了一想,又覺得並不妥帖,“不,是仁慈的事。因為你心裏一直存在著一個嚴格的道德底線,你知道殺人是不對的,可是你的過往又讓你認為不得不殺。所以其實,長期以來你都處於矛盾之中。既想自我肯定,可又自我厭棄。”
“至少,在你和我討論《了因山傳說新證》的時候,你仍然沒有擺脫掉自我厭棄的一麵,對殺人還抱有否認的態度。可是當你上演了苦肉計,把自己弄進醫院,那時我再去見你,你已經完全偏向了自我肯定。”
“這一變化看起來,好像是新近才發生的,其實早在曹丹之死時就已經萌芽了。”
於謙和失神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下。
雷諾:“你知道她的指甲裏有丁浩然的血肉。在這一點上,我得承認我犯了一個錯。我原本以為,你拿走她的手指是不想暴露自己。現在我知道了,與其說是不想暴露自己,還不如說是不想暴露丁浩然。至少在這一點上,你並不是純粹出於自己的需求。”
“當然,湮滅證據隻是表麵需要的論斷還是對的。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你的母親。你永遠也忘不了她截斷的十指,那也是她唯一的遺物。於是,你也需要曹單的一件遺物。表麵需要引發深層需要,從此就不可收拾,成為你行凶的一個固定模式。”
“我對遊菁菁的判斷是正確的,上次在醫院已經說過了。她和其他的受害人一樣,在你心目中沒有那麼特別。”
雷諾讓自己表達得更清楚一些:“我說她沒有那麼特別,隻是相對於曹單和孫黎在你心目中的地位而言。其實她們每一個人都是特別的,都曾經使你投入過感情。”
“不過對遊菁菁我還想稍微多說兩句。她其實應該是你所有的受害人當中,不那麼掙紮,不那麼痛苦的一個人。這樣的人對你來說恐怕是新奇的。”
“她並不向往死亡,但也不懼怕死亡。這使得你和她相處的時候,包括最後對她下手的時候,你都會輕鬆得多。她把生死隻看作一種不同生命形式的轉換,這應該對你也是一種啟示吧。”
“除此以外,對於遊菁菁我已經沒有什麼好補充的了。所以接下來要說的,是孫黎。”
“你和她認識的時候,知道她患上了亨廷頓舞蹈症。而且,她已經表現出病發的早期症狀了。”
於謙和眉頭輕輕一顫。
雷諾回道:“我見過丁浩然了。柳誌賢--孫黎的前男友曾經說過,孫黎曾經因為身體不舒服去丁浩然的醫院檢查過。我猜,那一次不舒服應該就是她自己發覺了一些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