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那一次不舒服應該就是她自己發覺了一些變化。學樂器的人對手指的靈敏度要求很高,所以也更容易發現端倪。”
“丁浩然也肯定了我的這一猜測。孫黎的養父母很可能沒有跟她說過她有這種病,因為在她七歲的時候,他們就去世了。誰也不忍心讓七歲的小女孩就知道自己注定活不長。後來進了孤兒院就更沒人知道了。”
說到這裏,雷諾發覺自己差點兒漏掉一個人:“丁樹海倒是知道的,可是他並不會關心得這麼仔細。對他來說,他為孫黎所安排的一切已經仁至義盡了。不管怎麼樣,孫黎的身上不僅流著他深愛的女人的血,還流著另一個讓他憎惡的男人的血。如果他有試著和孫黎像父女那樣地相處,那麼也不會在相當長的時間裏,讓孫黎誤以為她是他的禁臠。”
“你和孫黎是怎麼認識的,我不得而知。但是一開始你並不知道她是丁樹海的養女,更不知道她是丁浩然的親妹妹。如果你知道,你不會對她下手。”
於謙和問:“為什麼?她的母親正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之一。我當然也會恨她。”
雷諾笑了一笑,好像他問了一個很笨的問題。於謙和不悅地抿緊嘴唇。
“這個問題不是又回頭了嗎?”雷諾輕輕地說,“如果說她是你憎恨的人的女兒,怎麼比得上丁浩然呢?丁浩然不僅是蘇清芳的兒子,還是丁樹海的兒子。這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值得你恨的人嗎?”
於謙和不覺睜大眼睛,臉上閃過一層動搖。很像扒開胸口要逞匹夫之勇,卻偏偏被人一刀插在了心上。
“可是我後來還是知道了。”他試圖扳回一城,“這一點,並沒有改變孫黎最後死亡的結果。”他如此巧妙地說,而不是直接說:孫黎依然死在了他的手中。
雷諾深可體會他的用語,付之一笑,而後有意加重語氣:“是的,後來。結局一樣,這其中的緣由卻已大不相同。”
“根據我們的調查,孫黎曾經想要和你搬到一起,連個人用品都拜托雨花西餐廳的一個服務生買好了。可是又突然改變了主意。孫黎是一心一意想要跟你在一起的,除非你讓她改變了主意。”
“我當時就怎麼也想不明白,你是怎麼做到的。因為孫黎是一個倔強而又敏感的女孩,又剛剛經曆了前男友柳誌賢很不堪的背叛,一個不小心,就會引發很糟糕的情況。”
於謙和:“可是你現在明白了?你倒是說說看,我是怎麼說服她的?”
雷諾:“很簡單。你告訴她實情。你的真實身世,她的真實身世……台麵上來說,她已經是丁樹海的女兒,你們就是兄妹了。暗地裏來說,她的母親逼死了你的母親,而你的母親也殺死了她的母親。無論是台麵上還是暗地裏,你們都不能在一起。”
雷諾忽然問了於謙和一個問題:“當她知道你們各自的身世時,是什麼反應呢?”
於謙和的眼睫不由自主地一顫,麵貌上似乎有陰雲掠過。
“是痛哭,是狂怒,還是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怨恨不已……”雷諾每說一個可能,都緊緊地盯著於謙和的臉,他實在很善於從對手一些極細微的變化來肯定自己要找的答案,“還是什麼發泄也沒有,隻是很冷靜地坐著?”
當他看到於謙和的眼神暗了一下,便知道最後一個可能才是正確的。這個可能略略地讓他覺得意外,但是心念一轉,卻又覺得不是那麼難以想象。
“她才二十歲。”雷諾歎息地說,第一次,他的視線離開了於謙和,而在腦海裏浮現出那個青春年少、才華橫溢的女孩,“卻在短短的時間裏,連續經曆了一個又一個殘酷的打擊:先是得知自己患上了亨廷頓舞蹈症,接著是柳誌賢沒有尊嚴的背叛,再然後傾心熱戀上的人竟然又為她帶來這麼殘酷的身世。”
“如果把這些打擊中的任何一個放在其他人的身上,都足以致命。可是她還是頑強地掙紮著。這樣的痛楚,也激發了她極大的激情,全部投射到她的演奏上。”
“同在雨花西餐廳打工的苗童說過,孫黎曾經親口告訴她,轉變演奏風格以後,有人說很喜歡。”雷諾重又將視線放回於謙和的身上,“這個人就是你吧。”
“這段時間,你應該也打消了向她下手的計劃。可是緊接著又發生了更重大的轉變,使得你又想起了這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