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我就提前內退了。”
“在我當警察的最後一段時間,我常常莫名其妙地就回想起廖小喬很小的時候,她家還沒有搬到新房時的日子。自從她爸爸開始打她後,她常常站在門口很默然地看著我下班回來,但是沒有再說過一次,伯伯回來了。我不知道從那樣的她麵前若無其事地走過去多少次。”
“如果有一次,哪怕隻有一次,我肯停下來,好好地問一問……”
黃傑的聲音終於有些發抖了,他抿著嘴唇淌下兩行濁淚。他用力地抹了抹眼淚:“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再做警察了。我做了一個警察不該做的事,但是至少讓我自己的良心好過些了。”
“這麼多年,我一直把這件事深埋在心底。連我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很釋然地說,“今天我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你,去不去告發,都由你自己決定。不管是什麼樣的決定,我都願意接受。我隻希望你可以明白,跟小喬沒關係。不管你們有沒有結果,是什麼樣的結果,請你對她好一點兒。”
黃傑要說的都說完了。葉知遠還是一味地沉默著。他什麼都沒在想,大腦隻是在緩慢地、試圖再次轉動起來。黃傑所說的每一句話就像深海裏的水藻,把他所有思考的能力都緊緊地糾纏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醫生帶著護士進來了,要他讓開好給老爺子做檢查。黃鬆濤便和外甥女也順便跟著一起進來了。
葉知遠被動地讓到一邊,然後迷迷茫茫地又往後讓了一讓,就這樣一聲招呼也沒打地走出了病房,進了電梯,出了醫院……
不知道走到哪一條街道上的時候,才陡然地恢複了意識。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們,陌生的城市,連頭頂上的夜空都是那麼的陌生。
他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陌生了。他不知道自己原來生活的是哪一個世界,如今來到的又是哪一個……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了。
與此同時,數百裏之外的天安市也迎來同樣的一片夜空。
來祝賀婚禮的客人都已經離開了。一對新人親自將客人們送出了門外。路佳歡歡喜喜地又抱了廖小喬一下。於謙和跟丁浩然隻是默然地對視了一眼。
但在丁浩然轉過身去,剛走了幾步,於謙和又出聲叫住他:“浩然。”
丁浩然等了一會兒,卻沒有聽見他說話。又等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轉回頭。兩個人,一個在別墅前的小道上,一個站在門前的台階上,又對視了好一會兒。
於謙和才低低地吐出兩個字:“再見。”
丁浩然沒出聲,但心裏一動,眼睛便微微地紅了。很快,沉默地轉頭離開了。
廖小喬和於謙和兩個人並排站著,一起看著路佳飛快地追上丁浩然。然後是雷諾。
雷諾眼神很淡地看了一眼這一對新人,少有的,連告辭也沒有就開車離去。他有一種預感:很快,他就會再次來到這裏。
送完客人,廖小喬和於謙和一起回到了屋子裏。
於謙和朝廖小喬溫柔地一笑:“煮麵吧。我都等不及要吃了。”
廖小喬已經換上了路佳特意給她買的新衣。毛呢連衣裙不是純白的,而是乳白色,比意想中地更襯她。再加上客廳裏暖暖的偏桔色燈光,廖小喬常年蒼白的臉色也柔和起來。她其實是很好看的一個人。
慢慢地,她還是回他一個微笑,然後轉身。隻是轉身的一刹那,視線順其自然地從地下室前的地磚上掃過。於謙和看到她停了一下,方若無其事地向廚房走去。
剛到廚房門口,廖小喬忽然聽到於謙和的聲音很輕地傳來:“你,已經發現了?”
廖小喬沒有回頭,戴著戒指的手下意識地攀緊門框。
可是於謙和是那麼的敏銳,他已經全都明白了。其實回來的時候,他就發現家裏被全部打掃過了。還有廖小喬的鎮靜也維持得很好,可是太好了。如果說之前還隻是柔和的平靜,後來卻更像死水微瀾一般的寂靜。
再加上剛才視線的一停,他可以很肯定她的視線很準確地停在了哪裏--停在了他最不想她停下的地方。
“對不起。”他低低地、歎息地說。
“我並不是為了讓你發現這一切,才結這個婚的……我,”於謙和閉上眼睛輕輕地吸了一口氣,“也許我結這個婚的動機並不純粹,可是我也真地沒想傷害你……”
“你不用解釋的。”廖小喬轉回頭,“我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