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不眠不休,他太累了。實在沒有辦法再去流露出適當的感情。很長時間,他就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醫院的走廊裏,任眼前人來人往。似乎有人過來關心地問候過他,他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應對的了。
譚曉敏倒是大哭一場,一度哭得昏迷過去。第二次醒來以後,便也和他一樣,陷入了一種木然的沉默。
那之後,他們之間便陷入零交流。誰也沒有指責誰,誰也沒有安慰誰,沒有哭,也沒有笑。他和她之間曾經滿滿的東西,似乎乍然之間全被抽空了。他們像兩個行屍走肉,冷冷地工作,冷冷地生活。依然在同一張桌上吃飯,但是誰也沒有給誰夾過菜,依然睡在同一張床上,但是誰也沒有麵對著誰。
直到那一天……那一天。
李天成不由自主地咬著牙,輕輕地吸一口氣。他忽然覺得不應該為剛從梁家安那裏得到的消息有半點兒不快,因為他自己也並沒有對譚曉敏巨細靡遺地坦白。不,他對她隱瞞的,是嚴重得多的事。相比而言,譚曉敏和某個身份不明的年輕男人的會麵,根本就不算什麼。她和他就在公司附近的咖啡座,青天白日,又能做什麼?
想到這裏,李天成決心要對譚曉敏坦白,他要請求她的原諒。就在他張開嘴的一刻,卻聽妻子先柔婉地出了聲。
“天成,”她喃喃地說,微微地低垂下眼睫,“我想我們該好好地談一談。”
李天成靜了一靜,深表同意:“是的。”
一起靜了一會兒,譚曉敏又笑著抬頭望他,連眼神都很柔婉:“但是咱們先把這頓飯吃完吧?”
李天成笑看著她,默默地點了點頭。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一起吃完了炒飯和幹絲,又把半袋的麵包分著吃了。譚曉敏笑著說真地吃不下了,李天成才一個人將最後兩隻麵包包圓。都吃完了,連垃圾都收拾幹淨,兩個人才又在女兒的病床前肩並肩地坐下。
“你怪我嗎?”譚曉敏看著女兒的臉問丈夫。
李天成也看著女兒的臉,輕輕地搖了一下頭:“我怪我自己。”
譚曉敏苦澀地笑:“你還是這樣。什麼事情都喜歡往自己身上攬。以前上學的時候就這樣,不是你的錯,也怪自己。”
李天成也淡淡地苦笑:“你不也一樣。什麼事情都喜歡自己扛著。上學的時候,我不也跟你說過好多遍,有我在,永遠用不著你扛著。”
兩個人都靜下來。靜默裏,譚曉敏靠在了李天成的肩頭,李天成便也攬住她的肩膀,將臉頰貼著她的額角。
“我們誰也別怪自己了。”她說,“根本就不是我們的錯。是那輛撞過來的車,是那個司機酒後駕駛的錯。”
李天成:“嗯,酒後駕駛,還硬闖紅燈。法院就快判了,他一定會坐牢的。”
譚曉敏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她又說,“我沒告訴你。我想你應該知道。”
李天成:“好,你說。”
“我最近在見一個人。”譚曉敏略略一停,“一個男性朋友。”
李天成心中微微一怔,心想:難道是要說那個被梁家安看到的人嗎?
譚曉敏很快就證實了他的預測:“最近我們還在公司附近見過麵。為了見他,我第一次跟公司說謊,說是去見一個客戶。”
李天成問:“這個朋友我認識嗎?”
譚曉敏搖頭,想了一想,忽然笑出來,因為覺得有些好笑:“其實說老實話,我自己也算不得認識他。”
李天成詫異極了,連好奇心都被調出來一些。他放開譚曉敏,帶上幾許認真問:“這是怎麼回事?”
“他是我在網上的一個聊天室裏認識的。”見李天成愣了一愣,不太敢相信的模樣,便也有點兒不好意思,“對,其實是一個網友。”
李天成轉過了這個彎,笑笑道:“我真沒想到,你也會網上聊天。”
譚曉敏將垂下的發絲掠到耳後,低著眉眼笑道:“我自己也沒想到。以前總覺得那些喜歡網聊的人真不可理喻,放著身邊真真切切地親友不好好地信任、溝通,卻要麵對著一個機器敲字。你甚至都不知道網絡的那一頭究竟是不是人--不是有個笑話說嗎?跟你聊天的,說不定是隻聰明的猩猩呢。”
兩個人不覺齊齊一笑。
“後來聽說,竟然還有人會沉迷進去。弄得飯也不吃,覺也不睡……”譚曉敏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那時候是真想不通。直到……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