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成下意識地微微抿住嘴唇。
譚曉敏:“其實我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可是我們誰也不跟誰說話。周圍的其他人,我又不想跟他們說。總覺得……總覺得在這件事上,他們不會很了解我的心情,因為他們跟我太熟悉了,很難用一個旁觀者的態度,沒有偏頗地來看待。反正有一堆奇奇怪怪的顧慮。”
李天成也深有體會。傾訴是每個人都需要的,但想要保護自己也是每個人的本能。過度的傾訴就會讓人覺得把自己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尤其是在周圍的人前,更是難以做到。他悄悄地握住妻子的手,用行動安撫她繼續說下去,說清楚。
譚曉敏也握住他的手:“所以,我就抱著試一下的態度隨便進了一個聊天室。結果就碰到了那個人。”
“才開始的時候,我也沒準備全告訴他,隻不過模模糊糊地說一些,讓自己心裏不那麼難受就夠了。可是……”譚曉敏的臉上浮現出一抹不知是喜還是憂的奇特表情,“該怎麼說他呢?他真地太體貼入微了。明明我也沒怎麼說,可是他總是能很準確地猜測到我真實的意思,甚至我想隱藏的信息。”
“不過,這還不是他最不了起的地方。”譚曉敏想了一想,最終決定換一個詞來形容,“不,是驚人。這還不是他最驚人的地方,最驚人的是他很擅長安慰,”剛說完,又不覺停住,再次換了一個詞,“現在想想,與其說是安慰,更像是引導。對,他很擅長引導別人說出心裏的話。我完全是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就將事情從頭到尾--隻除了我是誰吧--連許多很細小、很無聊的細節都跟他一股腦地說了。第一次聊天,就聊了差不多一整夜!”
“後來我們又聊了幾次。大家越來越投機,所以就在前不久終於決定見麵。”
“直到見麵才發現,他竟然那麼年輕,”譚曉敏還是情不自禁地流露出驚訝,“根本就還是個孩子。”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見過幾次麵了。但是我和他都保留了一種默契,從來不問跟身份有關的信息。除了這個,什麼都可以聊。”
她嗬嗬一笑:“這要是在以前,我一定不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從來就不是一個隨隨便便就會和人說那麼多的人。”說到這裏,自己也覺察出幾分荒唐,轉過頭對丈夫笑道,“是不是很不可思議?”
李天成卻又一次心有同感:“不會,”隨著妻子的敘述,他赫然發現就在最近,他也有過相似的經曆,“我最近也碰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人。”回想起見麵的那一天,自己居然對著那個全然陌生的年輕人痛哭流涕,說出了對著妻子也沒能說出的話,便不由自主地淺笑著搖頭,“雖然隻和他見一次麵,但是那之後,我心裏真的輕鬆了很多。”
譚曉敏微微詫異:“是嗎?你也網聊了?”
李天成:“不是。我們是麵對麵交流的。”笑著解釋,“他是一個警察。為了盧薇薇的事來找我問點兒資料。”
譚曉敏臉色微微一變:“警察?”
李天成:“嗯。你還不知道吧?盧薇薇死了。”
譚曉敏猛吃一驚,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李天成安慰地抓緊她的手。
譚曉敏穩定住情緒,不覺苦笑:“這麼說,警察遲早會找我談話了。”
李天成麵色一僵,低低地道:“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譚曉敏:“不關你的事。”想起那個囂張過頭的女人,就算知道她已經死了,還是忍不住從心底裏升起一縷厭惡,“她自己做人太有問題。就算警察問我,我也這麼說。”
李天成沒有出聲。
譚曉敏:“對了,說起警察,今天有兩個警察打電話找到我,問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
李天成一驚。
譚曉敏:“好像是他們先打電話給你秘書,秘書告訴他們你和我一起去看女兒了。”她看著他,“我跟他們說,是的,你就坐在我旁邊。”
李天成頓時翻起一絲愧疚:“我……”
卻聽譚曉敏迅速地打斷:“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來了。這就夠了。”
夫妻二人靜默地彼此注視。最終,擁抱在了一起。一切都那麼的安靜,隻有沾染著陽光的微風從窗戶縫裏鑽進來,在他們和女兒的身邊,四處遊走。
譚曉敏在他的肩膀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