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照隻是一張薄薄的紙片,沒有血的滑膩,沒有肉的厚重……更沒有死亡的味道。
汪輝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那時候他成天成天的失眠,有好幾次都想辭職算了。甚至連辭職書都寫好了。
開玩笑。
他當警察又不是為了逞英雄的,就是一份工作。就像別人當老師、當會計、當售貨員……都一樣,就是有份工作,拿工資過日子而已。碰到這種事,拿的那點兒工資還不夠他買定心丸的。
可是最後究竟為什麼,白白浪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沒能把那份辭職書送給林建軍,他也說不清楚。
好像那時就是不停地猶豫、矛盾著。回到家裏的時候,就想著明天一定交了。可等明天真懷揣著辭職書來到林建軍的麵前,卻又吱吱歪歪,顧左右而言他了。結果一天忙下來,又把辭職書完整無缺地帶回了家。到現在,那辭職書依然完整無缺地在他床頭櫃裏收著。
就在這種反反複複裏,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江姍的案子拖了三四個月,大家都覺得可能沒有下文了,又陡然出現了楊蕾,還沒有喘一口氣,便又是林敏君……
確定是林敏君以後,汪輝就再也沒有動過辭職的念頭了。就像海上本來飄浮著一隻小船,一直隨著波浪晃啊晃啊,突然來了一個撲天蓋地的大浪,一下子把它壓到大海的深處。找不到了。
他那時候就想,能做出這種事的人,一定已經不是人了吧。那個凶手,就像他製造出來的屍體一樣,沒有半點兒活氣。
而殺死盧薇薇的凶手,顯然也有一樣的特質。
他不能不再度想起,發現盧薇薇斷手第一天,就在他腦海裏飛快閃過的那個猜測:他們會是同一個人嗎?
就這樣,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攪來攪去,連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都沒發現。
此時的海都市也不完全處於寧靜中了。
有一些地方,已經早早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比如,在海都市郊區的那個垃圾處理場。每天,城市裏的所有垃圾都會集中到這裏來處理,能回收利用就回收利用,可以埋掉分解的就埋掉分解,還有那種啥也不能用的,就隻好壓縮起來,盡量不占地方地放著……
早上七點來鍾,一輛又一輛轉運城市垃圾的大卡車像往常一樣開到。今天的垃圾量有點兒多,垃圾處理場的一個工作人員不得不指導著開大叉車的司機先把一堆垃圾推到後麵去,好騰出地方來。推垃圾的時候,工作人員一眼看到垃圾堆上麵掉出一隻大行李箱,便連忙喊停。有的時候運氣好,他們也能從垃圾裏撿到不錯的東西。像有些老頭老太,到死也不相信銀行,總喜歡把金銀首飾啊、存折現金什麼的,縫在被子裏麵,或者其它看似破爛的東西裏麵;有些幹脆就是扔東西扔昏了頭,不小心把有用的東西也給扔了;還有些人純粹是財大氣粗,天天趕時髦趕流行,東西還沒舊就給扔了……
工作人員看那箱子不錯,覺得有戲,上前一拎,沉得一踏糊塗,越發覺得有戲。抬頭朝司機打了個招呼,司機便也從車上跳下來,一起來幫忙。那箱子真是夠沉的。兩個人合力,才將它從垃圾堆裏半拖半拎出來。
兩個人都是兩眼放光,心頭直跳,滿以為撿到好東西了,誰承想,一開箱子全嚇了一個腳底發涼。工作人員一屁股就跌坐在地,司機幹脆當場哀嚎了一聲,腿抖得像篩糠一樣。
鬧鍾嘀鈴鈴大響的時候,汪輝驚得差點兒犯心髒病。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但應該睡得不久。有氣無力地按掉鬧鍾,好半天不能動,頭就像被一百台拖拉機軋過去那麼疼。
唉!都怪昨晚想太多了。
昏頭昏腦地爬到衛生間刷牙。鏡子裏麵的男人頂著兩個嚇死人的黑眼圈,冒出滿下巴的青黑胡渣,一副未老先衰的模樣。汪輝差點兒扶著鏡子站不起來:再這樣下去,還不知道能不能討上老婆。
刮胡子刮到一半,又忽然聽到電話響起來,也是嘀鈴鈴的,響得要命。驚得他手一抖,立馬給下巴刮花了。隻好噝噝地抽著氣,拿毛巾迅速地一抹,捂著傷口去接電話。
“喂……”
“輝哥!”沙國雄的聲音拔得很高,“出現了!盧薇薇的其他部分出現了!”
汪輝頭皮一麻:“什麼?”
沙國雄很急,沒空跟他細說,隻匆匆地道:“你別到局裏了,直接到垃圾處理場去!”便哢噠一聲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