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不悅地抿一下嘴唇，先去哄妹妹：“哥哥在這裏呢！哥哥哪裏也沒有去！”
他抓緊妹妹的臂膀，看著她的眼睛反複說了好幾遍，終於有了效果。女孩不再發出那些令人心慌的喊叫，臉上不正常的潮紅也靜靜退去。朋友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頭，又將她有些散亂的頭發略作整理，女孩的喘息才逐漸平息。這個過程大概有七八分鍾。她又恢複成平常泥塑木雕一般的模樣。
朋友親自推著妹妹進房間。
才剛發生了那樣的事，譚曉敏便也不好再貿貿然跟過去。隻得站起身，象征性地往女孩的臥室走近兩步，就及時地停住。
她看到朋友很小心地將妹妹從輪椅裏抱到床上，幫她脫掉了外麵一層厚睡衣，再蓋好被子。但是女孩沒有像平常那樣，隨即閉上眼睛，兀自瞪著一雙大大的眼睛，卻又沒在看她哥哥，而是直直地、有點兒僵硬地看向天花板。
朋友微蹙起眉頭，便也沒有著急出來。他坐在床沿，輕輕地拍著女孩，嘴裏好像還低聲地哄些什麼。
又過了差不多半個小時，也許是開始覺得累了，女孩才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朋友俯下身子，在她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下，輕手輕腳地退出來，關上門。直到這時，他才流露出一絲疲倦，短短地歎息一聲。
這樣的細致和體貼，就是做母親的人也不過如此了吧？
譚曉敏看在眼裏，默默地想。之前會不會是她想多了呢？
也許他並不是懷著什麼心機站在她們身後，就隻是想看看除了自己以外，妹妹還能不能接受別人。
“真是不好意思了。”
突然聽到朋友的聲音，譚曉敏微微一驚：“嗯？”
朋友淡淡尷尬地解釋：“剛才我妹妹一鬧脾氣，我就有點兒著急了。”
譚曉敏哦一聲。別說他會著急了，她剛才簡直就被驚得瞠目結舌。沒想到一直沒有流露出任何情緒的人，一旦發作起來，竟然會這麼凶猛、尖銳。就跟平滑如鏡的冰塊一樣，看起來很厚很結實，但隻要哢嚓一聲，莫名其妙的一個細小如發絲的裂痕，就會陡然間崩潰般地瓦解。
坦白說，她到現在都覺得心口有些慌慌的。
而朋友卻要長年累月地照顧這樣的妹妹，那又會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沒有的事，是我太自作主張了。”她還是禮貌地道，“我應該早去叫你的。”
朋友便又笑笑：“你也是想幫忙啊。”
看著朋友溫柔和善的笑臉，譚曉敏相信，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
雖然已經決定明天就回去了，可躺到床上還是會覺得心情不能平靜。
譚曉敏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看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還是忍不住拿起手機，撥一個電話給丈夫。可是電話一撥出，聽見傳來撥通中的音樂，她又忽然想要掐掉。都這麼晚了。
然而就在這時，通話已然接通。
“小敏？”熟悉的聲音裏有難掩的疲憊，還有一種小心翼翼地急切，“小敏……”
隻是聽到他的聲音，聽到他叫她的名字，譚曉敏就感覺到眼裏一瞬間有點兒濕熱起來。她輕輕地捂住自己的嘴，鎮定了一下。
“我明天回家了。”她說。
“……”手機裏的聲音靜了好一會兒，但是分明聽到一聲深深的呼吸，“好。”
“什麼時候回家呢？”他又問，“我去接你吧？”
“傍晚下班吧。”譚曉敏抱著手機，微微蜷起身子，“你在家等我就好。”
李天成又靜一會兒，還是妥協了：“好，那我在家等你。”
兩個人一下子都沒了言語。明明都有很多話要說，卻又說不出來。說不出來，卻又不能結束通話。隻好一起沉默地拿著手機，聽彼此安靜中的呼吸。
“小敏，”李天成低低地，嘶啞地說，“我等你回家。”
譚曉敏一下子濕了眼眶：“嗯。”
“好好睡吧。”
“嗯。”
李天成放下手機，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這幾天幾夜以來，一直煎熬著神經的焦灼終於消散了。他很快就睡著了，睡得很香很沉，以致於第二天早上被秘書的來電吵醒。
這才發現，竟然九點多了。
“李，李總，”秘書誠惶誠恐，“您，您沒事兒吧？”
李天成捧著頭，盡量讓自己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