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安低頭看看那多出來的幾塊肉,卻有些骨梗在喉的不妙,但他終究沒有說什麼。隻低頭將麵端到附近一張空桌上,自己慢慢地吃起來。
老梁媳婦看了一會兒,便也站在櫃台後頭,開始吃這遲來的晚飯。
店裏一時隻有吃麵的聲音,還有少少幾個客人說上幾句話。正覺得有些安靜下來,忽然從店外傳來一陣響亮的嘻笑,是幾個年輕女人,嘴裏還不幹不淨地說些葷話。剩下的幾個客人也都聽到了,紛紛地抬起頭來,就見透明塑料門簾一掀,進來一夥穿著暴露、濃妝豔抹的女人,更準確地說,是女孩。上麵的衣領夠低,下麵的裙擺倒是夠高,外麵加上一件長長的厚外套,腿上套條薄薄的絲襪--有黑的,也有網眼的。這麼冷的天,也虧得她們都不怕。看來看去,都是十八九歲的模樣,最大的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搞不好實際年齡更小。她們化個濃妝就像戴個麵具似的。
這些女孩分明感覺到了周邊的各色眼光,但不管是善意還是惡意,有意還是無意,一率用一種旁若無人的、誇張的傲慢來無視掉。
其中走在最前麵的女孩最紮人耳目。頭發染成很誇張的鮮紅色,十個手指甲還擦得五顏六色的,每根指甲的顏色都不一樣。說起話來也最肆無忌憚,無論是神情、用語,還是聲調、音量。這一群女孩裏,大部分就聽她一個人在連綿不絕地講。如果以她為標準,那麼後麵的幾個女孩似乎也不那麼標新立異了。
老梁媳婦立刻笑臉迎人:“來了!我還說呢,今天還沒看到你們吃晚飯,又沒人來打包。”
紅頭發立刻道:“別提了,”皺著眉毛,強烈地翻了個白眼,“今天碰到個龜兒子!又想占便宜,又舍不得花錢,跟條鼻涕蟲似地死粘著不放手。操你媽*的!”手往後一揚,“正跟姐們兒說著呢!”
這當口,梁家安也連忙放下麵,抄起一塊抹布將另一張空桌多擦兩遍,讓她們坐下。這幾個算得上是熟客。就在附近最大的那家夜總會上班。說是服務員。
紅頭發嘴裏一直滾著,說什麼舌頭都不打卷。客人們聽得麵麵相覷。有一個臉皮嫩的小青年,索性放下才吃了一半的麵就走了。
從她們身邊走過時,他下意識地避得有些遠,就見女孩們紛紛投以銳利無比的眼刀子,比他還不齒似的。
紅頭發是最幹脆的,大聲地罵道:“假正經什麼呀?就你這種最龜兒子了!”
小青年倏然轉身,漲紅臉:“你說什麼?”
紅頭發歪著頭瞪他:“就說你了。表麵人模人樣,脫光了衣服什麼都幹得出來,恨不能舔老娘的腳丫子呢!”
小青年怒目圓睜,臉漲得通紅,紅得像能滴下血:“嘴巴放幹淨點兒!”說著就走上前來。
梁家安怕他動手,連忙從後麵趕上來,半攔半抱住他,一麵說著:“算了算了。”一麵就將他往外勸。
老梁媳婦也趕緊從櫃台後麵走出來,把紅頭發幾個安撫住:“多看看我麵子,大家都消消氣。”
小青年還算好說話,被梁家安點頭哈腰地送出麵店,也就漲紅著臉快步走開了。等梁家安回到麵店,那剩下的幾個客人也覺得怪沒意思的,心急火燎地吸溜幾口麵,都盡快散了。
叔嫂兩個不免又陪幾個笑臉,說幾聲對不住。
這下店裏倒是沒一個閑人了。
幾個人說起話來更是沒遮沒掩,但聲音反而不如之前又高又響。點完麵,便將今天的客人合夥罵了一個夠本,總算心平氣和下來。
其中一個頭發染得像枯草的女孩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今天又有客人來點水妹。”
紅頭發眉毛一挑:“哎喲,這家夥可真紅。”
枯草:“可不是嘛。這都第幾個了?”
另一個短頭發的也表示:“嗯,我最近也碰上兩三個問她的。”
紅頭發:“可惜人家收手了。”厭惡地皺一下眉頭,“回家相夫教子去了。”
幾個人一時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看起來年紀最小的,沒什麼眼力見兒地、怯生生地表達出羨慕之情。
“其實……能不幹了也挺好的。這種事……”略猶豫一下,“總不能幹一輩子。”
紅頭發像被針紮到了,猛抬頭瞪向年紀最小的,聲音忽然尖刻起來:“你還真以為她能回去相夫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