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六章 回家(四)(1 / 2)

那時他們都還年少,對一切都抱著美妙的幻想。然而又自以為足夠成熟,足夠理智。

世界在他們的眼中就像一個五彩斑斕、晶瑩剔透的水晶球,他們也是這水晶球中精致而美好的一雙人偶。

他們相信世界充滿光明。即使有黑夜,也隻是為光明積攢力量。

他們相信人生充滿希望。即使有失落,也隻是為希望醞釀萌芽。

他們相信一切美好的事物。或者說,他們相信一切的事物都可以美好。

然後隨著真正的成長,一天一天地到來,才一點一點地明白,光明不是必然的,希望不是必然的……美好也不是必然的。

這麼多年,連他們的感情也並非沒有變化。李天成知道,譚曉敏也知道。

猶豫、疑惑、彷徨……

車禍隻是將它們暴露出來。

然而他們終究還是堅守住最後一道防線。他們都曾向別處看過,但畢竟誰也沒有放開誰的手。

他們就像兩個瀕臨死亡的人,都從對方那裏找到了最後的渴望。

譚曉敏始終緊緊抱著李天成不放,李天成抓過她一隻手,和她手指扣著手指,死死握在一起。心髒裏像有什麼東西在不斷地翻騰、膨脹,叫囂著想要像煙花一樣,在漆黑的夜空裏爆裂開來。

無論怎麼樣的緊緊相擁都覺得不夠。

隻會忍不住地去想:如果兩個人真能夠變成一個人,該多好。

情感太激烈,兩個人都流淚了,呼吸亂得像是隨時都會停住。無邊無際的迷亂之中,卻又始終殘存著一絲清醒,像利刃一樣,在身體深處劃來刺去。

一縷淡淡的血腥氣,從靈魂裏慢悠悠地繚繞而起。痛,並著顫抖。

他們含淚凝望彼此。就算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卻也深深地覺得依然能夠看到彼此的心底。他們現在所想的,都是一樣:怎麼辦,想要永遠在一起。

雖然已經過了懵懂、天真的年少時光,卻還是忍不住在最脆弱的時刻,想去奢求一個明知不可能達成的幻想。

梁家安開車回到麵店時,正好趕上晚間第一波高峰。小小的麵店人滿為患,還有人在排隊等打包。老梁媳婦一個人在前台忙得不可開交,又要點菜、又要收錢、又要打包--臉上陪著笑臉,嘴上利落地回著話,一點兒也不妨礙兩隻手繼續快得像無影手。她實在是一個很能幹的女人。

“喲,回來了!”就這樣忙,她還是一抬眼,就從密密層層的人牆裏看到了梁家安,笑嗬嗬地招呼,“等你不少會兒了,快來幫忙!”

梁家安答應一聲:“就來。”連忙先將補回來的貨搬到後麵小廚房的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一會兒,聽到裏麵的鎖發出喀嗒一聲脆響。忙兩手搬貨,腳尖一蹭,就將門推開了。

梁家寬也在忙,一邊頭也不抬地繼續下麵、切菜,一邊粗聲粗氣地責備:“怎麼現在才回來?”

梁家安隻說:“路上碰到個同事,順便送一程。”就連忙放下東西,又退出去了。

關上門的一刻,正好梁家寬很不滿意地丟出一聲冷哼。

梁家安連忙將護袖套上,趕到前台。老梁媳婦早等著他,一隻手麻利地指著,嘴上就一股腦地說明白了:這是哪桌的,那是哪桌的。梁家安連連點頭,將大托盤擺滿,匆匆地向客人走去。別看這幾碗麵,又有托盤,想端好也得有個本事。梁奶奶麵店的份量一直都足,別人家做做就假了,隻有他家做了三代也沒有扣客人一片肉、一根麵條--這也是他家的又一個好處--因此,這滿滿地擺上一托盤,也頗有份量,湯水也多,一不小心撒得到處都是。

梁家安這幾年也練出來了,隨他托盤端得火趁風勢一般,看著是傾斜的,其實卻恰到好處,湯水一點兒也不撒出來。人再多,他也能穿來梭去,會讓他停住腳的時候,很少見了。

有他幫忙,前台那邊立刻寬餘不少。老梁媳婦埋著頭一陣苦忙,終於將一撥外賣都打發完畢。一切變得井井有條起來。

這一陣風一直忙到快八點,店裏的客人明顯少下來。老梁媳婦又回頭朝廚房叫完兩份麵,便鬆了一口氣:晚上的第一波高峰就算是過去了。一會兒,廚房裏遞出兩份麵。她將一碗裏的醬牛肉又夾兩片給另一碗,便叫梁家安過來。

“吃吧,”她笑著說,把那碗多的往梁家安麵前一推,“下班了還過來幫忙,你也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