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僅跟他是老熟人,”男人嘿嘿地笑,“跟他妹妹也是老熟人。”
李亮一愣,心道:這家夥怎麼會提起雷諾的妹妹?
汪輝的心頭更是掠過一道電流。對於雷諾家裏的事,他比李亮了解得多。他不禁有些惶恐地看向雷諾。雷諾的臉色已經變了,用力地抿住嘴唇。連他都能感覺到對方來意不善,何況是雷諾。
“那時候他們兄妹倆還是小孩子呢!”男人好像在回憶,“小姑娘長得挺漂亮,經常穿一件黃色的毛衣。她皮膚本來就白,黃毛衣襯得她皮膚更白了,簡直晃人眼睛。雷諾也有一件一樣的毛衣,不過顏色不一樣。男孩子嘛。是灰色的。”
雷諾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嘴唇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垂放在身體兩側的手也不知不覺地握成拳頭,一樣細細地發著抖。
毛衣的事,連汪輝都不知道。
那是母親親手為他們兄妹一針一針地織出來的。
他還記得那是為了慶祝他們一起考上了海都大學,母親拿獎金買了最好的羊毛線,又輕又柔又暖。妹妹淘氣地一手抓一團,捂在兩邊臉頰上揉來揉去,直說好舒服。母親本來打算給他織一件毛衣,給妹妹織一條連衣裙。那時候很流行毛衣的連衣裙。秋冬季要是能穿一條毛衣連衣裙,走到哪兒都有人看。為此,母親還特意多買了黃色的。可是妹妹卻硬要和他一樣。多出來的毛線,母親隻好送人了。
進大學後的第一學期,天涼以後,妹妹最愛穿的就是那件毛衣。他也是。不隻一次,有人問他們哪裏買的,款式特別好看。每當這時候,妹妹就會很高興地說:這可買不到,是我媽媽自己織的。
她失蹤的時候,也穿著那件毛衣。
“小姑娘的聲音也挺好聽的,”男人在繼續回憶,“說起話來像隻小鳥,叫起來就更好聽了。”
“她的聲音大概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男人的語調帶出一種不自覺的、很粗鄙的陶醉。就像一個地痞,看到了一碟豬下水。
但又不僅僅如此。
汪輝有一種直覺,這個人雖然不入流,但一定是比地痞惡劣了不知多少倍的人。
李亮和他一樣隻覺得一陣惡心,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他們看見雷諾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忽然,雷諾再也控製不住,猛地撲到電話前。
“我妹妹在哪兒!”他雙眼通紅地咬著牙,每一個字都極其費力地從齒縫裏迸出來。
“哦!”男人很明顯在故作驚詫,“雷諾,原來你一直在旁邊啊!”
雷諾大聲地嘶吼出來:“她還活著,對不對!”與此同時,兩滴滾燙的淚水也從眼眶裏震落。
汪輝正想出聲,被李亮一把拉住,搖了搖頭。
這時,隊長辦公室的門哢嗒一聲開了,林建軍微蹙著眉頭,慢慢走出來。
兩下裏對了一個眼神,林建軍便知道事態不妙,悄悄地走到雷諾身旁。雷諾的注意力卻全部膠著在那部電話上,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分走一絲一毫。
男人還是隻顧自己說,好像他的話憋了很久,終於可以一次說個痛快:“你的聲音也很不錯啊!兄妹倆就是兄妹倆,畢竟血緣關係放在那裏呢!”
雷諾死死地咬緊牙關,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辦公桌上。
對方在故意地戲弄他。如同貓抓住了老鼠一樣。他一定要冷靜。
他得趕緊想出辦法來。
這個人一定知道什麼。
“小姑娘還挺調皮的。我記得你們上學的時候,她老喜歡跟著你,還總是捉弄你。”
“有一次,她還在你的帽子裏插了一枝花。大概就是在學校裏折的吧?真是調皮死了。”
“你還不知道,隻顧端著飯盒走。”
這件事,雷諾都要愣一下才能回憶起來。
對方竟然連這件事都知道。
這隻不過是他們兄妹之間,再尋常也沒有的一次小捉弄。
男人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說出兄妹倆更多更瑣碎的相處。
雷諾從不讓妹妹拿東西,哪怕隻是一個空飯盒,隻要他在,就一定是他拿。
雷諾也很少說話,都是妹妹在嘰嘰喳喳說個沒完。一個聽不煩,一個也說不煩。
還有的事,雷諾自己都不記得了。但他知道男人沒有胡說,那的確是他們兄妹相處的模式。
這個男人一定在海都大學待過。至少也會因為工作或私人的關係,經常出入海都大學。
他竟然對他們兄妹觀察得如此細致。
刹那間,雷諾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張又一張的臉,像走馬燈一樣光怪陸離地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