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艾滋病首席醫生的真情告白
真
作者:蘇光陸
她的愛心,永遠不會隻有那麼大。她的奉獻,永遠不會隻有一個結果。
1
在我小的時候,媽媽的身體不好,飽受病痛的折磨,以致若幹年後我回憶起媽媽時,總是看見她在大把地吃藥,聽見她那痛苦的呻吟。在我上小學的時候,四歲的弟弟又因病夭折了。現在回想起來弟弟的病就是消化不良症,根本不至於死人的,就因為庸醫誤命啊。困頓時,人就會產生幻想,當時我就想,假如我們家有個醫生,假如我就是醫生,能治療各種疑難病症該有多好啊!那樣,媽媽就能擺脫病魔的糾纏,弟弟也就不會被誤治而死了。
所以在後來報考大學時,我第一誌願是學醫,第二誌願是學醫,第三誌願還是學醫。從拿起聽診器的第一天開始,我便在心中立下一個承諾:去幫助最需要幫助的人。這既是我的工作和責任,也是我的幸福和快樂。
自從1990年接治國內第一例HIV感染的出國勞務人員以來,我已親手治療了幾百例艾滋病患者。當時有關艾滋病的知識還不夠普及,所以,很多人都非常害怕接觸這個病。看見我無所畏懼地向前衝,一些人不解地問我,難道你就不害怕嗎?
我確實一點也不害怕,這倒不是因為我膽量有多大,更說不上覺悟有多高,而是我的專業和性格讓我不怕。我是搞傳染病研究的,與各種傳染病人打了四十多年交道。艾滋病算得了什麼,它不過屬於乙類傳染病。20世紀六七十年代是我國流行性腦炎的高發期,它是經呼吸道傳染的疾病,傳染性更強,送到醫院的病人都是昏迷狀態。每遇生命垂危的病人我們都會本能地拽下口罩實施人工呼吸。過後最多隻是漱漱口,吃一點磺胺類藥物以防萬一。雖說這樣做太危險,不宜提倡,但作為醫生必須具備這種精神,和戰場上的戰士一樣,危急時刻要敢於衝上去,隨時做好獻身的準備,這是天職啊。
當然,我還是關注自己的健康的,每年堅持體檢。就是工作起來顧不上許多。前不久,我手指不慎弄破了,貼上一塊藥布我就去查房,倒是我的病人大驚失色地喊住我,讓我馬上離開這兒。
2
我的患者中有一位曾在非洲工作,就因為在當地拔牙而感染艾滋病。在非洲工作時,他接受的是半軍事化管理,上街須三個人同行才能獲準,他根本沒有機會行為不軌。但沒有人聽信他的解釋。他丟了工作,失去朋友,連親屬都不願和他來往。他飽嚐精神和肉體折磨,最後想報複一些人就自殺。後來他在谘詢中和我們取得聯係,我們盡最大可能關心他幫助他,使他打消了原來的想法。正如聯合國秘書長安南先生在一份報告中所說:“我們必須繼續與視艾滋病為恥辱的觀念進行鬥爭。把艾滋病藏在恥辱的幕後反而會幫助它的蔓延。勇敢地說出有關艾滋病的問題才能減慢它的傳播速度。”
我總共接診五百多次,HIV呈陽性的隻是一百多例,很多人都是自我恐懼,自我懷疑。因此排除說服非患者,成為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一次,一位四十多歲的知識分子如約前來,說自己感染了艾滋病,央求我給他確診治療。他言辭懇切,聲淚俱下,說自己在某個場合與一個女子有了性接觸,不久後便發燒,消瘦,食欲性欲減退。他認定是得了艾滋病,又不敢去醫院求治,已經強忍了八個月。我說你親近的人中誰最了解你?他說是妻子,我說明天你和妻子一起來,我給你做全麵檢查。在體檢中我發現他的肺部有問題,準確地說有一側的呼吸已經聽不到了。轉院後不久,他妻子告訴我他已被確診為肺癌。可他在手術後仍不斷地給我打電話,堅稱自己是艾滋病,希望轉回我這裏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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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春節前,在單位的新年聚餐會就要開始時,有一個病人打電話求助,同事們都希望我能參加聚會,說春節後再約吧。我婉拒了大家的好意。每位艾滋病患者都是經過反複的思想鬥爭才敢來就診的,必須保護他們的積極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