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自行車後架上,柳燁看著爸爸賣力登車的後背,忽而向前彎成一張弓,忽而挺直成一堵牆。爸爸麻利地在人群中穿梭著,慈愛和幸福在他白淨的大臉龐上流淌。被太陽曬軟的柏油路在爸爸的車子底下畫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灰色車轍。
一陣風撩起了柳燁身上那件藍底黃蝴蝶花連衣裙,她低頭愛惜地把裙子拉直,眼淚像斷線的珍珠滴落到一隻蝴蝶的翅膀上。
昨天中午吃過飯之後,外婆提著她的藍色小包裹回去了,爸爸和哥哥柳泳把她送到車站。看到外婆跨出門的一刹那,柳燁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外婆的離去,意味著她和14年血脈相連的故鄉以及故鄉的人們真的要隔絕了,接下來的時光她將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像個失群的孤雁一樣,哀哀地鳴叫著,可是誰又能聽懂她的顫音?
外婆流著淚哽咽地說:“燁毛,好好學習,姥奶會經常來看你的。”
柳燁一下子撲倒在外婆懷裏,兩手狠命地拽住外婆細瘦的胳膊,“不,姥奶我不讓你走!”柳燁知道外婆不可能經常來看她,兩千多裏的路程,坐了客車,還要轉火車,幾乎要一天的時間,外婆坐車還暈車,怎麼能那麼方便地經常來呢!想到這她忽然感到那麼恐懼,從生下地到今天,柳燁從來沒有離開過外婆,在她心目中外婆就是自己的媽媽。而對自己的親生母親,柳葉感到那麼陌生。她忽然想到《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中的繼母。她緊緊地摟著外婆,眼淚把外婆那件出門才舍得穿的米白色蠶絲衣服打濕了一片。在她心目中外婆是那麼漂亮和完美。雖然生活在農村,外婆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利索,她穿在身上的衣服總是被漿洗得幹幹淨淨,挺挺刮刮。她的頭發梳成好看的發髻。每天早晨,外婆把發髻散開梳頭的時候,柳燁看著外婆那墨染的黑發,幻想著外婆像媽媽一樣年輕。好多次她都鬧著讓外婆把頭發剪成齊肩短發,像當時四十多歲的婦女常留的發型一樣。可外婆都微笑地拒絕了。“傻燁毛,姥奶都快六十歲啦,怎能留年輕人的頭型呢!”
“姥奶你不老,我不讓你老,你看隔壁王奶**發都白了,還留齊耳短發呢!”
“人家是工作人‘老紅軍’,外婆隻是個家庭婦女!”
在柳燁心目中,外婆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任何人都無法比擬和代替的。她愣愣地看著外婆爬滿皺紋的臉,曾好奇地問道:“外婆你年青時一定很漂亮。”柳燁從外婆白皮膚、大眼睛、高鼻梁這三個突出的特點似乎看到了外婆年青時美麗動人的麵貌。
“是的,外婆年青時辮子很長,”她用手比劃著衣襟說,“都快到衣下擺了。”外婆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前方,似乎在回憶美好的往事,“我曾是我們鄉有名的‘鄉花’呢。”說完這句話,外婆不好意思地掏出手絹擦了擦嘴唇,自嘲地說,“還提那些往事幹什麼呢,自己真的老了。”她又抬頭慈愛地看著柳燁微笑著說:“還是我的燁毛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