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一出車就好幾天不能回來,家裏隻有趙檸和小瓊。小瓊睡著時,趙檸就寫啊寫,她覺得心中湧動著許多東西,這些東西就像懷小瓊時小瓊急著要出來一樣,一切都將順其自然。既然想寫,她就拿出筆和紙寫道:“不管貧窮還是富有,不管健康還是多病,我不為有些東西無法選擇而煩惱,我願意接受命運賜給我的一切,不管是幸福還是災難。我可以在沒有一件家具的屋子裏唱歌或者寫詩;我可以坐在木板支起的硬床上品一本醇香如茶的文稿;我可以穿著樸素的衣服,跟同樣樸素的家人一起,談一談我們的生活以及夢想。如果窗外下著雨,風吹打著密封不嚴的窗欞,我們就當作有人在彈奏一支我們都喜歡的曲子;如果我們有人生了病,大家就陪在他(她)的床前,給他(她)講外麵的故事,告訴他(她),春天穿著綠色的長裙,踏著細碎的腳步,在田野上緩緩而行。她的臉是一幅清新的畫,紛飛如花的音符,從她裙裾的褶皺間飄出,她的頭上插遍了晶瑩的珍珠,她一甩長發,珠子飄下來,飄成一場晶瑩的雨,很快,所有的花都會開放,然後將染紅太陽……”
趙檸很少出門,隻是每天用小童車推著小瓊出去曬太陽。妹妹見她一天天地進如了家庭婦女的行列,就提醒她說:“姐,你好像忘了自己還念過大學呢!”趙檸淡淡一笑:“大學當然不會白念,你看,我把小瓊帶得多好,將來一定是一個高智商的孩子。至於我自己,我活得很好,不用操什麼心,沒有工作壓力,自由自在。日出而做,日落而息,這樣的生活有助於身心健康。
妹妹惋惜地搖搖頭走了。
可是有一天,妹妹突然來了,來得那麼不同尋常。在她還沒有來的前一天晚上,趙檸做了一個很清晰的夢,而且每次做這樣的夢,那一天一定會發生什麼事。趙檸早晨醒來的時候,一直思忖著這個夢,
她想著這會是一個什麼預兆?夢給她明豔的生活罩上了迷霧……
妹妹說:“陳杉來了,他想見你。”
隻這一句話,仿佛晴天響了一個驚雷,趙檸被震得一屁股坐到床上。妹妹說:“其實我非常恨他,因為他毀了你的生活。但是,我受不了他那可憐相,他苦苦哀求我,我一時心軟答應給你捎句話,至於見與不見,由你自己決定。
趙檸有時會在夢中重現和陳杉分手時的情景,叫她揪心的就是他那種哀求的眼神。他當時也是苦苦哀求給他一些時間……趙檸一直覺得欠他一個解釋,因為自己當初並沒有說不等他,現在卻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於情於理也應該告訴他一聲,把他們這一段感情做一個徹底了結,也順便告訴他,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每一個劇本都有劇終,他們的短劇不管開始得多麼轟轟烈烈,現在終究是曲終人散了……
我不知道生活的真諦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哪裏有一把公正的尺子,任何人都可以用它丈量一下,哪個角度屬於真確,哪個角度屬於偏差?亞當和夏娃生活在上帝的果園裏,上帝告訴他們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想怎樣就怎樣,隻是不能吃生命樹上結的智慧果。上帝隻是做了這樣一個告誡,至於他們今後會怎樣做上帝一概不管。上帝並不是料不到有一天夏娃會偷吃jin果,甚至上帝也可以看到偷吃jin果的後果。一切都不會出乎上帝的預料,哪怕是一場奇災異禍,都將在上帝平靜的眼皮底下發生,但是所有這一切,神都不會阻攔,神給人自由的意誌。
但是人終究無法開天眼,他們即看不清眼前,更料不到將來。每個人隻會站在自己的角度看問題,每個人都受控於自己的感覺。
我不知道應該不應該安排趙檸和陳杉見麵,我隻能走進趙檸的心裏,隨著她的感覺,做她自己認為正確的事情。或者趙檸自己也失去了對是非的判斷能力,一切都被一種巨大的神秘的力量支配,或者走向輝煌,或者走向毀滅。
小說構思:見到陳杉的震驚不亞於聽到他的名字,僅僅一年的時間,陳杉仿佛老了十歲。以前的他麵白如玉,目如朗月,可現在臉色暗淡,胡子拉紮。眼神深邃而又複雜,渴望與絕望兩種對立的情感,同時出現在他深不可測的眸子裏,仿佛墜入深淵又極力升騰,翅膀猛烈地撲打四壁,鮮血和羽毛繽紛四濺,最終力不可支,緩緩墜落。飛舞的羽毛是一群唱歌的精靈,歌聲如泣如訴。
趙檸當初是因為同情才把愛奉獻給了他,如今,這個男人再次出現在她的麵前,她的第一個感覺是心中那種深入骨髓的同情又一次被勾了出來,無論她曾經為此付出過怎樣慘重的代價,忍受了怎樣刻骨銘心的痛苦,但是,這種感覺一升起,會讓所有的痛恨化為雲煙。就好像一個羔羊麵對一個技藝高超的屠夫,你隻能束手就擒。你甚至不會恨他,因為他是你命中注定的屠夫。這個屠夫麵對你的時候不是手起刀落,而是虔誠地把屠刀遞給你,讓你對他任意割宰。他會把他傷痕累累的胸膛展示給你,要求你,哀告你,叫你殺死他,免得他繼續痛苦。於是,你的心就先他而碎。你把屠刀藏起來理所當然地和他一起逃跑。你永遠懷著感激的心情照顧他,他的臉上永遠有一種哀傷,一種隨時會為你獻生的悲壯。而事實上,你每天都在被那把無形的刀宰割,你早已心力交瘁,可你卻慘淡地笑著,告訴他:“你值得我為你終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