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弱水有妖三千繞(1 / 3)

弱水有妖三千繞

仙路·十裏桃花

作者:莫卡

第一節

傳說,仙山昆侖在天之西北,千百年來尋訪仙山的人有很多,關於仙山難尋的傳說也有很多,卻很少有人知道,昆侖之所以難尋,是因為在昆侖之下,有一道環繞昆侖的弱水。傳說,飛鳥飛不過弱水,遊魚遊不過弱水,浮木鴻毛也都會在弱水中沉下去。

驚蟄站在弱水邊,風鼓起他柔軟寬大的弟子袍,像是在他身後張開了豐滿的羽翼。弱水深幽平靜,淺淺的墨色,如一汪眸光,與他靜默對視。

驚蟄閉了閉眼,縱身一躍!

偌大的弱水,竟然沒有驚起一點水花,仿若他不是跳入了水中,而是跳下了一處不可見底的斷崖。驚蟄覺著自己正不停往不可知的深淵墜去,卻突然有一隻手臂,纏到了他的腰上,大力拽著他往更深的水底快速墜去。

驚蟄下意識地掙紮起來,耳邊聽到一聲輕笑,腰上的手臂便改變了力道,拖著他往弱水之上遊去。

“這不是還知道掙紮嗎?膽子小學人家投什麼水呢?”

驚蟄自嗆咳中抬起頭來,就對上一雙殘陽色的眸子——救了他的是個女子,有一雙季夏殘陽般的眸子、蒼白如雪山冷月的臉、淡綠荷莖色纏綿蜿蜒的長發。

女子笑嘻嘻地問:“嘿,小哥,我見著你在這弱水邊站了七天七夜,今天幹脆一頭栽下來,這是被你相好的小娘子拋棄了,還是被昆侖之上的那些老家夥欺負了?”

驚蟄目光略動,問:“你知道我在這兒站了七天七夜,還知道,我和昆侖有關?”

女子翻了個白眼,道:“當然,你身上這弟子袍多明顯……啊!”

趁她說話不注意,驚蟄猛然抬手,刹時將一道金色的鎖妖符釘入她眉間!

她疼痛失神,驚蟄飛身躍上岸邊,手微不可覺地停頓了一下,隨即堅定地扯住她荷莖色的長發,用力將被鎖妖符鎮住失了妖力的她拖上岸。

昆侖弟子趕來,用冰蠶絲絞成的繩索緊緊捆住女子,繩索隨著她的掙紮縮得更緊,細細的蠶絲勒進她蒼白的手腕,沾染上淡綠色的血液。

“本來師兄你不肯換掉弟子袍,師父還很生氣,怕這女妖不出來……這可真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啊!”

驚蟄皺了皺眉。

鬼界上一次戰敗時與仙界簽訂的六百年不入仙界的誓約,即將期滿,為防鬼界的突襲,仙界需要能夠預知戰事的風聲木。而上一株風聲木早已經在戰火中毀滅,如今隻有靈雲山還存著一顆風聲木的種子。

但是這顆種子如何能長成風聲木,卻沒有人知道。而六界曾經的那唯一一棵風聲木,就長在弱水之中。為尋風聲木的生長方法,昆侖掌門派弟子前來弱水捉拿弱水之妖。弱水深不可測,弱水女妖卻素來喜愛年少顏色好的男子,他師父便令他換掉弟子袍來……

他總覺著這個方法不夠光明磊落,便堅決不肯換掉弟子袍,心中僥幸地想,倘若女妖夠聰明,就不要上鉤,倘若她無視他的弟子袍依然被捉住,那,就是願者上鉤,怨不得他。

那被捉的女子轉過臉來,殘陽色的眸子輕佻地打量了他,冷笑道:“昆侖這些老頭子越發能耐了,這教出來的孩子還真是對我胃口啊。我聽說昆侖長得最好的那個是首座大弟子,便是美人你嗎?”

驚蟄抿了抿嘴,坦然道:“掌門三弟子,驚蟄。”

“驚蟄……好名字,真適合美人你。我一見著你的眼神,就想起剛開了封的春酒來,又醇又烈。聽過弱水三千嗎?你身後的便是那弱水,我,便是那三千,哈哈哈哈。”

她坦蕩地同他交換姓名,仿若這是婆娑古書裏的一片蒹葭,她從蒼蒼深處走來,見著他在霜露中輕笑,便害羞又大膽地送他信物,等待他的回應——而不是她被人捆住了推攘著往前走,手腕間淺綠色的血如浮萍一樣盛開在她走過的路上。而他緊握成拳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還攥著捉她時扯落的一束荷莖色長發。

第二節

驚蟄如往日一般,早起拿了隨身的鐵劍,去昆侖山頂的天池邊練習劍術。

天池在仙山昆侖之頂,是天地至寒所在,一池明鏡般的池水寒氣繚繞,縹緲的冷霧終年不散。

驚蟄依然隻穿了寬袖的弟子袍,手腕一轉沉重的鐵劍,凜冽的劍花將他周身環繞的霧氣劃開,劍影重重,眉眼清雋,正是年少風華,素筆難描。

三千轉了轉被繩索捆住的手腕,在天池中悠悠喊道:“小道長,練劍呢?”

她摻了天池寒氣的聲音沙啞中帶了金石一樣的質感,配上薄霧中光華流轉的季夏殘陽般的眸子,無端顯得妖嬈魅惑。

驚蟄眉尖一挑,長劍變了去勢,驚起天池水中寒冽的一串水花,兜頭澆向三千。

“哎呀呀!”

三千側了臉,歪著腦袋笑得如傳說中的水妖一般嫵媚多情:“小道長你好生無禮呢。”

她顫抖著縮了縮唯一能動的脖子,似乎冷得受不了一般。

驚蟄抬步往她所在的方向走過去,三千被綁在木樁上的手指快速一彈,淩空一串冰淩便對著驚蟄的罩麵呼嘯而來。驚蟄熟練地抬手用鐵劍隔開,冰淩先後擊在劍身上,發出清越的聲響。

驚蟄迎著三千憤恨的目光,把自己的外袍給三千披上,自己僅著了一件單薄的禪衣,目帶憐憫地打量被泡在天池水中的她。

這是昆侖對待戾氣滿心妖怪的手段,泡在天地至寒的天池水中,讓他們感覺到自己的血脈一點一點被凍結的恐懼與痛苦。

這是三千被綁來昆侖的第三個月,她每天被泡在天池裏什麼也做不了,天天來天池練劍的驚蟄就成了她唯一的消遣。

三千轉眸輕笑,指尖卻飛速一轉,一排細細的小冰針就擦著驚蟄的臉頰飛了過去,一條縱橫的血線從驚蟄好看的側臉上蔓延出來。

驚蟄沒有躲,或者說是懶得躲,就這麼淡淡地看著三千,好像看著一隻奓毛的貓似的,帶著兩分縱容,三分不在意的輕視。

“這麼有能耐,怎麼不自己變把冰刃出來把冰蠶絲割斷呢。”

三千更憤怒了,冰蠶絲本來就是在天池水中泡出來的東西,遇著天池的寒氣便越發堅韌,她如今都不敢再用力掙紮,就怕那鋒利的冰蠶絲生生把她的手腕割斷。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驚蟄,冷笑著張了嘴,一口咬在他的臉上,驚蟄愣了愣,黑著臉捏著她的下巴把她扯開。

三千看得準,不偏不倚地咬在驚蟄被她劃傷的傷口上,此時歡快翹起的嘴角都染紅了,她舔了舔嘴角,笑著說:“美人兒,聽說過我是有毒的嗎?被我咬了,就等著失心發瘋吧,哈哈哈。”

驚蟄定定地看了會兒三千張狂的笑容,氣得發黑的臉色反而慢慢好轉了,故作溫和地說:“沒有。我隻聽說過被狗咬了,會發瘋發狂。”

“你……”

“驚蟄師兄!”

三千的話被一個清脆的女聲打斷,一個穿著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笑容燦爛地衝著驚蟄跑過來。

驚蟄下意識地擋住了三千,三千哼道:“擋這麼嚴實幹嗎,我想拿冰刀射她都射不到了。”

驚蟄瞪了她一眼,回頭溫和地安撫小姑娘看到他臉上傷痕後的驚詫。

這小姑娘是靈雲山掌門唯一的女兒,內定的下一任靈雲山掌門,此次便是代表了靈雲山前來昆侖,商討風聲木的事情。

“我父親來信催我們回去,昆侖掌門已經同意我們把弱水之妖帶回去了。驚蟄師兄你,同我們一道去嗎?”

兩人身後傳來一聲嗤笑,粉衣姑娘探過頭,瞧了眼天池中的三千,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厭惡,問道:“驚蟄師兄,我們要不要做個籠子裝弱水之妖?聽說它很是狡猾,萬一路上出了什麼差池……”

話未說完,就被驚蟄帶著往旁邊一避,一道冰刃堪堪擦著她的頭發飛了過去,打亂了她精致的發辮,她氣得尖叫一聲,拔出了腰間精致的小劍。

三千冷笑,手一揮一排排的冰刃夾著小冰針如雨一般飛過來,驚蟄隻好飛速禦劍,帶著嚇傻了的粉衣姑娘遠離天池。

在昆侖安排客人們住的院落外停下,驚蟄溫言安慰著惱羞成怒的小姑娘,允諾了同她一起去靈雲山,才讓她開心起來。

三千閉著眼,靠在天池邊,如果不是她的雙手被綁著,她看起來幾乎像是來天池遊玩般隨意。

“怎麼,美人兒被破了相,還是一樣能招小蝴蝶呀。我聽說,昆侖三弟子是昆侖脾氣最好最溫和的,我怎麼從來沒見著你對我溫和呢?”

不知何時回來的驚蟄,抱著劍,也閉了眸,靠在一邊的金急雨樹下,沉默不言。

“因為我是妖嗎?因為我的血是綠色的?你們常說熱血,難道我的血是綠色的,便是冷的嗎?便應該被你們騙,被你們威逼,被你們裝在籠子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