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隼之眼(1 / 2)

就算自己葬身此地又如何?隻要能在死前手刃仇人,那便對得起冤死的義父了。黑麵男子迅速出手。路九騫看起來正無暇分心,毫無防備,仍舊穩穩地站在掌櫃麵前。刀尖已抵到到頸邊了,忽地,路九騫身子微微一側,就躲過了刀刃。黑麵男子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走這招險棋,麻煩的是自己手裏的刀已經刺出,想收已經來不及了,而現在刀鋒所對的卻不是路九騫,是金掌櫃!金掌櫃當然更沒有料想到這一幕,他連拳腳功夫也不會,現在眼見刀尖正對著自己,竟連半步也不能挪動。還沒有親眼看到路九騫化成一灘腐水,他就要這樣死了,總還是遺憾,還是不甘心啊!說時遲,那時快,路九騫瞅準距離,一把抓住黑麵男子,那刀便在金掌櫃額前停住了,再有一分,刀上就要見血了。“好兄弟,別殺他,問他拿解藥要緊。”路九騫的一句“好兄弟”,再一次讓黑麵青年汗顏。他又一次放過了他,又一次給了他一個穩穩妥妥的台階下。“要殺就快動手,要解藥我可沒有!”金掌櫃說完,突然一聲長喝:“都給我上啊!”一時間上上下下十幾間房門一齊被踹開,四五十號大漢紛紛衝上來,將路九騫三人和黃氏母子團團圍定了。“金掌櫃,說好的價錢半兩可都不能少哇!”為首的大漢,揉搓著額上的大疥疤,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我就是即刻死在這刀下,也少不了你馬寨主的!銀子我都寄在錢莊了,老地方,你知道的,”金五常此時反而異常鎮定,“隻可惜我等不及看到路九騫一點一點毒發,我要在死前,先看到他人頭落地!”“好說!”馬寨主滿口應承。看著路九騫被手下裏三層外三層圍得死死的,他提起利刃,揮手就向路九騫削去。霎時間,燈燭盡滅,客棧立即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哎呦!”“啊!”“媽呀!”慘叫聲不絕於耳。原本坐山觀虎鬥的瘦子、光頭還有挑夫,一時也不知所措。他們向來慣於暗算別人,雖然都身手平平,但一方擅長迷藥和毒物,一方善於使暗器,隻要事先布置停當,摸索穩妥,都少有失手的時候。因為敵明我暗,總是占據優勢。不曾想到,今日他們竟會身處毫無準備的黑暗之中,對於他們而言,簡直是顛倒了,眼下他們無疑處於敵暗我明的不利境地了。正當他們暗暗叫苦的時候,一把刀橫飛過來,差點砍下瘦子的胳膊。這一下他們更慌亂了。瘦子和光頭隻是為財而來。隻要拿到那件東西,一筆十分具有誘惑力的賞金就會落入他們的口袋。光是他們拿到手的訂金,已經讓他們興奮不已了。可現在這種局麵,他們不免想打退堂鼓。當初為了賞金,在雇主麵前好一番吹噓,就這麼跑了對今後兩人的名聲定然大有損害,但他們是何等貪圖生存和安逸,哪顧得上什麼虛名啊!於是兩人暗中摸索,退到房中,從窗戶雙雙跳下--“哎呦,我的屁眼啊!”“哪個龜孫子,在這埋的陷阱!”“啊呀,是流星鏢!”“我……我暈血……”廳子裏“哎呦”聲此起彼伏,過了半晌,燭火又燃了起來。手持燭台的是路九騫。安然無恙的路九騫。金掌櫃驚愕地發現,他雇來的這些漢子一個個都躺倒了。他心下有些明白剛才燭光突然都滅了是怎麼回事。這個路九騫不簡單,他一定有什麼非凡的本事能在黑寂中看清物象,所以剛剛他才搞了這個鬼。他既然能在黑暗中看清,自然隻要遠遠地躲開就好了。這些蠢材黑燈瞎火的隻顧亂砍,還不是自相殘殺,還省得人家動手。哎,一個個沒用的東西!“你……你有……夜視……術?”馬寨主身上挨了六七刀,全是他的好兄弟給的。狗日的!平時練刀法的時候沒一個準的,現在瞎摸著,盡會往要害處來!他沒有多少力氣了,罵也不罵了,怨也不怨了,提刀過日子,總有這麼一天。隻不過,他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要知道這個對手是怎麼打倒他們的。他心裏有幾分猜測,現在他憋足了最後一口氣,向他求證。“不錯,隼之眼,馬寨主一定也聽說過。”“啊……隼……”馬寨主在驚恐中咽了氣。黑麵男子也大為震驚,連隼之眼都能擁有的人,他就是再多幾十條命,也不是對手。不由得心下黯然。“金掌櫃,我路某說到做到,隻要辦完了這件事,最多再需十天,我一定回到這來,將我項上人頭由你拿去。你信我也罷,不信也罷,我都是這句話。眼下我要解藥,給兄弟們用上。”“呸!”金掌櫃朝著路九騫啐了一口,“我信你?那還不如直接把我腦袋割下來好了!”黑麵男子將刀抵得更近了。他可不是衝路九騫才抵上刀的,他是為著他自己,他這樣告訴自己。“你就是一刀宰了我,我也沒有解藥!”金掌櫃毫不妥協的語氣讓黑麵男子有些泄氣。也許老掌櫃真的沒有解藥,也許是這毒藥本就罕見,他也確實沒聽說過珊瑚百合有什麼解藥。“鍾掌櫃……不……金掌櫃呀,你……你還是把解藥……給給……官老爺吧,我不想……看到……你死……”一個斷斷續續顫顫巍巍的聲音從櫃台後麵傳了出來。客棧夥計慢騰騰地冒出一個粗布帽子,又慢騰騰地露出他那張驚魂未定直打磕磣的臉。他的話立馬引起了路九騫的注意:“解藥在哪裏?告訴我,我會放了你們。”“小小小的……不知道啊!小的要……要是知道……早就……就給……官老爺您了!”“沒出息的東西!我算是白養你了!呸!是白養你們一家三口了!到這個時候,你就慫了?當初怎麼跟我發誓的?也不怕雷劈死你!”金掌櫃絲毫沒有鬆口的意思。他已看出,路九騫不要到解藥不會殺了他,興許,他還可以看到他的大仇人先毒發癱倒在他麵前呢。夥計又羞慚又恐慌,不知突然間那裏冒出來的勇氣,一下跑出來,噗通一下跪倒在金五常麵前,一個接一個地磕著響頭,邊磕邊乞求:“金掌櫃,我竇德對不起你!你救了我們爺仨,我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我也心甘情願。這輩子不夠,我下輩子做牛做馬我也沒有怨言哪!我的命既然是你救下的,那就該你金掌櫃使。是死是活都由你老說了算!隻是,我那可憐的兩個娃娃,他們還太小哇,我當爹的,一想到他們啊,兩條腿就止不住地打顫哪!我慫我蠢,我不想死,我還有一雙兒女啊!求你了,金掌櫃,把解藥給了吧,他們答應放過我們的!”金五常何嚐不可憐那兩個娃娃呢?是他救下的他們,他看著他們長大,一起度過了這好幾年的光景,他怎麼會沒有顧惜呢?他深知今晚之事凶多吉少,所以早早地囑咐他們把他們支開了。可是如果非得個魚死網破,竇德無疑也免不了一死,那他苦心救下的娃娃們就真要變成沒爹沒娘的苦命娃娃了。沒爹沒娘啊,那可真是苦透了!他到現在還記得他那時候在街頭流浪的日子。那時,吃了上頓,還不知道下一頓會是幾天以後的事。為了揀一塊掉在泥地裏的幹麵饃饃,他差點被一匹馬踏死。他仍舊清晰地記得那時他嚇得呆傻的情景,馬的主人要他給馬磕頭賠不是,辱罵他衝撞了人家的寶貝坐騎。他呆愣住,任由那些粗魯的隨從踢打,就是不低頭。要不是金老太爺出現,他至今也無法想象那場災難會怎樣收場。金老太爺人真好,不僅救下了他,還帶他回了金家堡,給他熱飯吃,給他床鋪睡,他能為他打掃馬廄,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如果不是姓路的來,他金五常現在也許還樂嗬嗬地圍著馬廄轉呢。想到這,他沒法再容許自己有半分遲疑。竇德的兩個娃娃也不能引起他的同情了,反而讓他回想起金家小少爺被路九騫刺死的慘狀。現在他心意更加堅定,就算他要先死了,也沒關係。反正路九騫已經中了毒,就算他功力再強,已經過了這些時刻,最多不過再有半個時辰,他也要斃命了。想到這,他眼底的淚竟翻湧了出來,幾顆渾濁的淚珠滾落在他瘦黃的臉頰。然後,他嘴角泛起了一個難言的微笑。“你錯了!”路逢琢磨良久,一句話像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打斷了金五常的美好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