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腦袋落地,我爹爹也不會有毫發之傷!”路逢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摸不著頭腦。難道路九騫看穿了下在空壇子裏的毒?金五常果然被路逢的話弄懵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本以為十二分把穩的這個行動,不過隨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懷疑。不可能!那可不是別的毒藥。珊瑚百合花露一滴而已,既沒有色澤,也沒有氣味,路九騫何以識破?這個壞小子,還想詐我!“姓路的小子,你小小年紀,就跟你老子一樣狡詐!最遲再有半個時辰,你小子就可以替你老子收屍了!到時候,隻剩一灘屍水,你恐怕連屍首都撈不著,哈哈哈哈……”金五常很快一副重操勝券的樣子。“我爹爹早就用內力把毒排出去了,你老眼昏花沒看到嗎?”路逢看出了金五常的遲疑,趁勢說道。路九騫動用內力的事,但凡在場的人,不論在廳子裏的還是躲在暗地裏的都瞧得一清二楚。可他們沒有想到,路九騫竟是以驅寒之名來驅毒了。“哼,珊瑚百合的毒豈是那麼容易排掉的?”金五常嘴上堅決,其實心裏已經翻江倒海。路逢卻毫不示弱:“我爹爹的功力又豈是那麼容易被你們這些鼠輩看穿的?你想想吧為什麼他們不到半個時辰就倒下了,怎麼我爹爹這麼久卻一點事都沒有呢?”金五常大為驚駭,他最有把握的算計裂了一條縫,現在這個縫隙漸漸擴大,令他十分不安。“你的仇人是爹爹,你沒本事對付我爹爹,就對付這些人,你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你主人報仇雪恨,恐怕你主人在九泉之下還不會瞑目呢!”黑麵男子摸不準路逢所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他跟路九騫一起喝了水,金五常既然說在空壇子裏下了毒,那麼路九騫會沾染,他當然也無法幸免。可說起來,他直到此刻都沒有明顯的中毒跡象。莫非路九騫真的是運功逼毒?可如果真的是已經逼出了毒,為什麼他的手指會有黑斑?黑麵男子想到這裏,才猛然醒悟,悄悄瞧自己的雙手--天啊,果然也出現了黑斑,跟路九騫、跟那些倒下的家夥手上出現的東西一樣!隻不過,他手上的黑斑出現得極少,不注意的話,別人根本看不出來。路九騫手上的已經不少了,至少從他這個視角,定睛細看完全可以看出來。他這下確信了,他們都中毒了。他和他的仇人一同中了別人使下的頭號劇毒。他此刻竟不願就這麼死去了。到底是為了報路九騫三番五次相讓之恩,還是僅僅由於求生的本能,他不知道。金五常一言不發,陷入沉思,他不能確定路逢說的是真話,就像他一樣不能確定路逢說的就是假話。如果,萬一,路九騫這個狡詐的殺人魔頭真的已經自行解毒了,那他的心血就都白費了。可是,這太難以置信了,給他珊瑚百合的人那樣肯定,跟他說,這個東西除了他的解藥,沒有別的解法。他有些迷惑了。正當此時,黑麵男子的話讓他的內心完全崩塌了。“路大……哥確實功力非凡,雖然是珊瑚百合,我們依然毫發無損!”黑麵男子的刀仍對著金五常的額頭。從金五常的視線看,他看不到黑麵男子手上細小的黑斑。他隻看得到黑麵男子確實好好地在他麵前站著,一點毒發的征兆也沒有。再看路九騫,也依舊完好無損,正毫無懼色地盯著自己。他輸了,他百密一疏,這個秘密的計謀失敗了。那麼,隻好……“好,是我金五常沒算計好,我認栽了!我給你們解藥”,金五常無奈地說道,“不過,我有一個要求,請這位後生放下刀,也不要讓別人拿刀握劍地跟著我,我說了給你們解藥,就一定拿給你們解藥!你們要是連這個都不放心我,我也沒辦法了。橫豎都是死,直接殺了我吧,你們就別想拿解藥了!”“小兄弟,把寶刀收起來,我們等金掌櫃取解藥來。”路九騫的毒已開始滲入。雖然他剛才用內力封鎖,也隻是表層而已。他把更多的內力留下用到了黑麵青年身上。他明知道對方想取他的人頭,他還是竭力挽救。他不能再讓自己犯錯了,哪怕隻是一個疏忽。可是,即使一個再小不過的疏忽,也會鑄成大錯。要不是他遞上那碗水,那黑麵青年就不會跟自己一樣受到毒物的侵襲了。隻可惜他發現的時候已經有點晚,用盡了內力也沒能替那青年把毒全部排出。令他費解的是,他的次子路逢。路逢這個孩子,生來聰明敏銳,打小就表現出超乎常人的智謀和勇敢。就剛剛,若不是他這一詐,他路九騫還確實不知道有什麼別的辦法能讓金五常交出解藥--硬拚最多拚個兩敗俱傷,這可不是他的目的。還有剛才一進門,這小子雖然莽撞些,卻仍然是審時度勢,算是在那樣情形下比較好的做法了。就這些來說,他對路逢十分裏有九分的滿意,另外一分是期許。他曾期待路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畢竟那小子的稟賦比他自己還要高。他也從不懷疑他的這個兒子會做出一番大成就。他發自內心感到欣慰,他深以為路逢如此成器,他總算可以對他死去的母親有所交代。那個女人啊,他一閉上眼睛就全是她的容顏。她的離去對他是怎樣的打擊,他現在都不敢回想。他謹記她臨終前將兒子托付給他時的樣子。再三的囑托,生怕他照顧不周。滿眼的柔情,那最後的柔情,也全都注視在兒子身上。他怎麼忍心不照顧好他呢?他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他不能再因為自己的懈怠而失去這個孩子,這個她最後給他的遺留。所以他公事纏身也要擠出時間陪他玩,陪他笑,陪他長大。他又那麼懂事,好像從小就會讀懂大人在焦急什麼,在歡喜什麼似的,非常懂得分寸,玩一會兒竟會催他去辦差--如果是路冕或者路櫻,往往是能多纏住他一會兒就多纏他一會兒,他還會提醒他母親黃氏在等他,會隻把笑臉展現給他,即使有傷心難過的事也從不在他麵前掉眼淚。也因此,他不僅看重,還非常心疼這個兒子。然而,路逢的改變也讓他猝不及防地失望。也不過是近兩年來的事情。他發現這個孩子的聰明勁開始往邪門歪道上用,正經的詩文禮儀,兵法武功不用心,整天忙著偷閑,一心隻想走捷徑。明明是最最聰明的一個孩子,結果還不如資質平平的長子路冕,也不如女兒路櫻。他印象最深的是去年那一次,他四十三歲誕辰。黃氏事先講好要求,要三個孩子用自己的劍術表演為他賀壽。女兒路櫻一向強橫慣了,也不管長幼之序,非要出第一個的風頭。這個女兒天賦不差,但因為是一個女孩兒家,年齡又還很小,力量上總是不夠,每每該鏗然有力的地方,被她把一招一式都化柔了。接著路逢上場舞劍,他那時端坐在座上,表麵沒動聲色,其實心裏有多期待隻有他自己知道。路逢跟著馮先生學劍已有一段時間,他正要好好看看他的進步。誰知,路逢一上來竟然耍了一組“斷劍十三式”。那可是劍術修習到高境界的人才可以窺得一二的劍法,路逢借著他的小聰明,乍一看舞得像模像樣,其實行家裏手一眼就能看出隻是徒有其表。他看了一眼馮先生,老先生那驚愕的表情告訴他,這種好高騖遠的行為完全是他的好兒子路逢自己的主張。反倒是路冕,雖然使得有些死板笨拙,但卻踏踏實實,用心用力,每一招反而讓他看著舒服。從那一天開始,他發現路逢隔三差五接二連三總是惹是生非,不是欺負哥哥,就是招惹妹妹。練武功也不用心,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完全不放在心上。他一次次地失望,一次次地心灰意懶。他剛才還在想,如果今日注定是他的死期,那他去了陰曹地府,見了路逢的母親,可要羞愧不堪了。可是每當到這樣的緊急時刻,那小子就表現得異常冷靜和沉穩,他真是說不上來,他這個兒子究竟是怎麼一個人。“膨隆--”一聲悶響打破了他的思緒。廳子重新進入混亂的局麵,路九騫迅速閃避。他搜尋罪魁禍首的雙眼正好對上另一雙眼睛--來自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