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光陰真如白駒過隙。梅穀的四季很少有變換交替的痕跡,似乎永遠都是溫暖如春的明媚。即使偶爾風雨來襲,也隻會讓人感到一陣涼爽的快意,添幾分秋天的味道。這座山穀和生活其中的人無法體會寒冬和酷暑。然而,總有人用不同於穀外的特殊辦法記錄著春夏秋冬--屬於梅穀的春夏秋冬。厲師伯的方法最為天騏喜歡。他用了兩個梅穀常見的東西,蟬和梅來做標記。在他的記錄法中,梅花盛放的冬季才是一年之始,梅花開放的時節就是梅穀的冬天;等到最後一枝梅凋落,春天就正式到來;然後一直等到第一聲蟬鳴叫,夏天又隨之而來,這是梅穀最為喧鬧的時候;等到蟬聲淒切,雨水頻頻的那幾日,秋天宣告一年之末。這麼算來,到眼下這個濃秋,竇天騏已經到梅穀有三年半了。三年半的時間,一個稚嫩的孩童、半大的小子長成了一個英挺的少年。三年半的時間,這個少年修成了兩種常人不可兼得的幻術,以此成就了一件驚人的創舉,同時也落下了一個笑柄。他事先並不知道,暗視和諦聽本是很難同時獲得的能力。白悅之有意隱瞞了這個事情,目的不言而喻,她實在看好這個徒弟,期待他能夠突破一切局限,達到完美適存者的境界。她除了傳授他基礎的武功技法,還時時滲透各種幻術的心法。結果,在預期的時間裏,竇天騏令人滿意地練成了白氏內功和外功。他的內力已經和早他三年的俊齡相當,而他的外功,因為男性的力量優勢,腿腳拳掌還在她之上,隻是他還沒有自己的武器,攻擊和防禦力上稍遜一籌。然而,他卻得到額外的一個幻術訓練。本來,他白天已經和兩位師姐妹一同受訓。飛瓊師姐眼上蒙著黑布練暗視,俊齡塞著耳朵練諦聽,這是由她們的相對優勢決定的。竇天騏也練習諦聽術。每天都有一組訓練他們三個同時進行。竇天騏和俊齡塞著耳朵,背對著白悅之;飛瓊蒙著眼睛,也塞著耳朵,正對著白悅之。白悅之打開一個小瓷罐,飛出三隻秋蚊子,這是一種比夏天的蚊子更毒更渺小更無聲無息的家夥。它們已經經過特殊的馴化,準確無誤地找上各自的目標。“飛瓊?”“左胸前八分。”暗視就是要在缺乏光源的環境下,看視到甚至在光源充沛的時候常人也難以察覺的物象。她沒有諦聽的能力,況且秋蚊子本來就沒有聲息,所以她的回答全憑視力。回答是準確無誤的,比一個月前更見長進,那時候她偶爾還有失誤。“俊齡?”“右肩六分!”“是五分哦,它離你還更近呢!”“天騏?”“背部……”竇天騏有些奇怪,今天怎麼捕捉不到它離自己有多遠距離,“師父,我聽不到它在哪裏。”“它已經爬在你背上了,你當然不會聽到啊!”白悅之故意給天騏增加了難度。他之前的表現告訴她,她不能放慢進度,因為他的領悟和感受力實在超群。再慢條斯理,過於緩慢的話會讓他懈怠。她接著解釋:“身體之外的東西嘛,你們總可以聽到--也總可以看到,隻要你們把諦聽術、暗視術練到極致。因為再小再模糊再難以覺察的東西也都存在行跡和聲息,既然存在就有被發現的機會。可是呢,如果是身體之中、身體本身的東西,你們無論如何也沒有能力窺探。所以,諦聽和暗視這兩種針對對象的幻術,修習的最後一層,是確立界限。你們不能等到它侵占你們的身體,你們的身體是你們力量的源頭,一定要保護好哦!”俊齡不高興極了。她把耳朵裏塞著的棉花團一下扯開,鬱悶地坐在石頭上,兩眼充滿了嫉恨。她無心聽師父講那些修煉的高深道理,她極為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那樣一層意思:竇天騏比她強!她還在距離遠近上費勁的時候,竇天騏已經進入最後一個障礙了。明明她才是最好的,最優秀的,最不可替代的!她勤加練習,比以前更賣力地付出辛勞,她要把他,把她,把他們都比下去。數日後,同樣的訓練。這是最後一次,白悅之宣布,此次訓練之後,這個幻術訓練就結束了。他們同往常一樣戴好、塞好,杜絕各自正常視聽的補充,然後同往常一樣站好。白悅之托著瓷罐,說道:“今天呢,師父我不會再發問,你們也不用告訴我。等一下,我把它們放出去,你們憑你們學到的本事,把你們身旁的那一隻幹掉。誰幹得幹淨利落,最快最準,誰就免除一個月的晚飯勞動哦!”“師父說話算話!”竇天騏對做晚飯深惡痛絕,每次輪到他做的那個月,他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聽到有這樣的獎賞,他是打心眼裏動力十足。俊齡狠狠地瞪他一眼。什麼嘛,還沒開始就這麼勝券在握的樣子,以為自己真的要得第一似的。別癡心妄想了,本姑娘還等著看你多做我那一個月的飯呢!飛瓊冰雕似的,淡淡地點頭。瓷罐打開了,身形比秋蚊子大出許多的三隻飛蟲一齊跳出。雖說大了許多,然而它們速度更快更狡猾,更不見聲息,而且時不時還會隱身不見。“唰”,俊齡一擊卻不中,她的判斷其實不錯,隻是總比那飛物慢一瞬。對於飛瓊而言,這東西更棘手。它現身的時候,她毫無障礙,它突然隱身的時候,她卻毫無頭緒。她隻感覺眼前一會兒一隻飛蟲,一會兒似乎又是另一隻,這種印象比完全看不到還糟糕。其實,他們都有這樣的困擾。習慣於一種挑戰的模式,麵對另一種挑戰,首先會輸給自己應對的慣性。飛瓊冷靜得最快,她的劣勢反而成了她的優勢,她不再等待那個習慣中的預期點,而是比那更快,更提前,到她出手的同時,那個隱身的家夥現身了。她沒有遲疑,一掌劈去,那飛物立即成了兩半。這時候,俊齡左打右擊,已經被自己累得暈頭轉向。她聽到飛瓊殺死了第一隻,已經泄了大半的氣。她勉強繼續,不過是不想再輸給竇天騏。結果令她意外。當她震碎第二隻的時候,鬆下一口氣,拿下耳朵裏的東西,卻聽到師父宣布第一名是竇天騏。怎麼可能?在她之前,她分明隻聽到飛瓊幹掉了第一隻啊。竇天騏那裏連擊打的響動都沒有多少啊!其實,她分心了,她都沒有注意到。她成了最末一個,也是自然的。隻是,竇天騏怎麼就成了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