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的屍首隨處可見,每一處橫飛的血肉都在地上砸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深坑。深坑的邊緣盡是燒焦的草木,而坑裏是已經焦透了的異獸。俊齡站在高處的洞口,舉目望去,隻見一片瘡痍。契約死士推著木輪車,一處接著一處地撿起深坑裏七零八落的獸屍,撿完一車,就把它們運到師父指定到地方去。一個月了,異獸的屍首還沒有清除完。事實上,梅穀的一半他們還沒有去呢。這也沒有辦法,就在三天前,她們還不敢出密室呢,熾熱的烈火在那時候還在將最後一隻沙塵獸的腦袋滋滋燃燒。這一次她主動請求師父讓她做督工,讓飛瓊師姐多休息休息。其實這些死士哪裏需要監督呢,他們比馴服的畜牲更讓主人省心。她借口監督他們,不過是到處閑蕩,心裏懷著一個小小的希望,說不定在哪裏可以找到竇天騏的關押地呢。她有一個月沒有見到他了。自從那天他們擺了陣法收拾了這些異獸回去,她就隻看到師父和飛瓊師姐,再也沒有見過他了。那天,她甚至以為他死了,哭紅了眼睛,嚷著要出去刨他的屍首,被師父一聲喝止住了。師父的話讓她疑惑不已。“一個叛徒,也值得你這樣為他哭嗎!”她還沒有見過師父如此怒氣滿滿的時候,她不敢再多問一句了。整個晚上,她都無法合眼。還好飛瓊師姐在虛弱中對她搖頭示意,她才確認竇天騏沒有死,還活著!不然,她不知道自己會發什麼瘋呢。然而,她注定要為他擔心了。那個笨蛋,他又做了什麼惹師父生氣?他在哪裏?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像飛瓊師姐那麼虛弱?無盡的憂慮和疑問纏繞著她,直到五天以後,她才聽師父說明了當時的情況。在最後的關鍵時刻,竇天騏斬斷了自己與西冥星的“連接”,差點將整個陣法葬送。幸好“立陣”已經完成,扼天三宿陣的力量全部開啟了,異獸沒有逃脫。但是,他那一刀下去,他自己受了重傷,經脈和髒腑都受到極大的衝擊,幾乎被摧殘至死。師父搖頭歎氣:“天騏啊天騏,唉!”俊齡聽到這,隻恨竇天騏自以為是,連異獸都要管,卻不要自己的命。可是當她知道師父將他關押起來時候,第一個念頭卻還是要去看看他。師父的不悅是預料之中的。隻不過,她沒有想到,師父會這樣堅決地反對。這一反對,就反對了一個月。她總算明白了,師父是真的不打算讓她去看他了。她也厚著臉皮一次又一次地去問飛瓊師姐,唉,那副冷麵孔,可真是讓她一次比一次泄氣。飛瓊師姐說“我不知道”,就真的是不知道了。她了解,如果飛瓊師姐知道而不想告訴她,那隻會說“我不想說”,或者直接搖頭。她也偷偷逼問了很多契約死士,他們竟然不回答!這讓她覺得很可疑,說不定那些家夥真的知道點什麼呢。可惜,她找機會出了密室,在師父完全看不見、聽不到的地方逼問他們,他們還是一言不發。她可是軟硬兼施,各種手段都試過了,問別的沒問題,一問到竇天騏的下落,他們就都成啞巴了。她又急又氣,隨手折牛鈴草撒氣。牛鈴草葉尖都泛黃了,一簇一簇的,一點也沒有枯敗的樣子。她這時多麼希望身後會傳來那句經常竄進她耳朵的話:“你有氣衝我來,可別糟蹋草啊!”沒有他,沒有他昂揚而低沉的聲音,她身後是寂寂無聲的千珍洞。又到這裏來了,上一次她站在這裏的時候,心急如焚,現在,依舊是在這裏,她的急切已經焚燒殆盡,隻剩下難忍又不得不忍受的耐心。木車輪咯吱咯吱響,載滿的離去,空蕩蕩的回來。一場因她而起的意外災禍正在一點一點被清除幹淨。這是些力量超群又絕對順從的下人,他們幾乎有同樣的表情,同樣的動作,同樣的呼吸,尤其是在師父麵前,他們尤為聽話。可是,他們偶爾竟然也會流露出不一樣的表情。這是她的新發現,她看到,當兩個死士從兩邊撿著撿著最後撿到中間同一根異獸的腿骨時,兩人會不知所措地愣一下,然後竟像兩個小孩一樣嬉鬧地搶奪起來。其中一個人僥幸得勝,搶到了骨頭,也會得意地一笑。雖然那是極為少見和短暫的時刻,她還是發現,他們機械僵硬的背後,還是有著常人一樣的心思吧。想到這,她忽然想起,那天在這個山洞前,他們舉著冥月羅網的情形。她記得,那些死士網住竇天騏的時候,有兩個忍不住笑了的。那時她還氣憤不已,她那麼聲色嚴厲地讓他們放下他,他們還敢笑她。現在她記起來,他們笑的是竇天騏那個笨蛋的一臉窘相。他那副又驚又疑又束手無策的表情,她現在想來,都覺得好笑。不過,一想起來,她就很奇怪,怎麼師父料得那麼準,還在密室裏就知道千珍洞裏有隻黑弋王,所以出密道前就交代死士帶上冥月羅網?唉,近來奇怪事情真是接二連三。自從那天之後,師父就會一連幾天都不露麵。一開始,她以為師父受到波及,大概需要好好休養。然而,並不像她想的那樣。四五天後見到師父,師父氣色紅潤,似乎比以前還有精神。傷和病是完全沒有的,隻是隔幾天,師父就不見人,她和飛瓊師姐一起請見,師父也不理會。最後,師父索性直接宣布她要不定期地閉關。本來,這一場變故就需要很長時間來清理。她們的修習自然也受到影響,很多訓練都不得不中斷,師父交代些自行修習的任務,也沒必要天天跟她們見麵。可是,師父隔三差五出來的時候,嘴唇都紫紫的,有時候看上去簡直像是發黑。她熟知師父沒有精心妝扮自己的習慣,尤其不喜歡塗脂抹粉,這樣的紫色嘴唇她還是頭一次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