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心的弦(1 / 2)

武長東心懷忐忑,磨磨蹭蹭地走回趙家院子。他一路溜進院門,穿過堂屋,往後院跑,心裏盤算著怎麼跟師父求饒,突然聽到後院有別人的聲音。“趙先生,在下此次前來,並無他求,隻求你短書一封,給北郭堂主。”武長東聽這個聲音就很熟悉,伏在門口一看,果然是撥雲堂的副堂主計筌。奇怪的是,這回隻有計筌一個人,他的手下一個也不見。他看到計筌正躬身行禮,而師父連身也沒回,依然埋頭鑿他的木頭。“趙先生,勞煩了!”計筌又請求道。師父趙禹川仍然不理不睬。約摸半個時辰過去了,計筌還保持著禮請的姿勢,絲毫沒有懈怠。偷看的人卻心驚肉跳,武長東擦了擦額頭的汗。抬手的瞬間,一根木枋刷地朝計筌飛去。“梆”一下,木枋砸在計筌後頸上。武長東看著都覺得疼。“怎麼不避?”師父嘶啞的聲音響起。“在趙先生麵前,哪有什麼地方可以避得開。”計筌生受了一擊,還不罷休,依然躬身不動。“噢,是不是我上次下手太輕了?”“實不相瞞,在下重傷不減。”“噢?那你還敢上這來?你是真不怕死嗎?”師父終於轉過身,麵對著計筌。“‘摧心蝕指’的厲害,趙先生你比在下更清楚。是貴門的攻擊招式,威力之大,在下也算領教了,隻怕活不了幾天來。”“你今兒來,到底是討信,還是討我的解藥?”武長東看到師父的臉忽然變得凝重陰沉起來。計筌抬眼望了趙禹川一眼,又繼續做禮道:“在下並無奢望求取解藥,今日前來隻為給北郭堂主一個交代。”“哼,逞義氣你就要死在這‘義氣’兩個字上!自己的命都快沒了,還管別人做什麼?”趙禹川叱責道。“既然承諾在先,便是刀山火海,也該闖他一闖。隻是沒有想到,趙先生如此堅持,你這裏真比刀山火海還難闖!”計筌沉沉說道,“至於性命,貴也貴過,賤也賤過,該死了留也留不住。”“哼,豪言壯語,誰說不來?你既然敢說,那就再受老夫一掌!”說著,趙禹川忽地一掌推來。武長東嚇得麵色大變,就好像那一掌是往自己頭上劈似的。更讓他驚訝的是,計筌那家夥竟然還是一動不動,根本連躲都沒有躲。他就那麼生受著那一掌,毫無抵抗、毫無躲閃的。趙禹川緩緩收掌,說道:“你現在是將死之人了,我就答應你這個請求--長東,拿紙筆來!”武長東聽到師父喊他,嚇得不輕,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是真的在叫喊他。他還以為自己躲得挺隱蔽,唉,這頓打是挨定了。說不定,還要加量呢……他取到筆墨紙硯,恭恭敬敬地給師父放在台案上,哆哆嗦嗦地等著師父發落。隻見趙禹川大筆一揮,草草寫下兩個字:不去。計筌先是一愣,很快又笑道:“趙先生率直,計某欽佩。”“拿去!”不等墨幹,趙禹川就舉起紙張交給計筌,“快點走,可別死在半道上。死在別處也罷,千萬別死在武家坪!這幾天天天撈些死人上來,光是下葬錢,就攤下好多!”計筌當下謝過,飛身而退。“師師師父……”武長東一句告饒的話還沒說全,就被趙禹川抄著木枋追得滿院子跑。日落西山,月上林梢。晚飯的時候,小琴兒左顧右盼,坐不安穩,她沒見到竇天騏,吵嚷著要去尋他。“琴兒乖,天騏哥哥是去給琴兒買糖人去了,他說琴兒乖了,他才給,要是琴兒不乖,他就自己吃了不帶回來。”如芸熟知琴兒的性情,這麼一哄,小丫頭果然乖乖吃起飯。吃罷飯,趙禹川早早靜坐運功,武長東帶著小琴兒去打秋蟬,如芸一個人坐在燈下,穿針引線,縫起鞋麵來。她心裏惦記著給竇天騏做雙新鞋子,那天他跑得急,鞋子弄丟了一隻,拾回來的一隻還是壞的。唉,想起他,她就不禁輕歎。她明明囑咐過他,那把刀是她替他贖回來,不用他還那些銀子。他呢,卻偏偏不聽,每天回來就要把掙到的工錢如數交給她。她拒絕了一兩次,發現完全沒用。她不收,他就把錢交給琴兒或者長東。她其實也明白,這就是他的性子,決不無緣無故地接受別人的好意。想到這,她就走神了,一不小心,差點讓燭火燒著發絲。跟以前那個人,很像呢。她忽然想到,不由得竟紅了臉。這麼多年,她竭力不去想他。每當他的影像從心上竄出來,從腦子裏浮上來,她都不遺餘力地把它壓下去。她以為這樣,她的生活裏就可以沒有他。結果事與願違,她越是這樣壓抑它,它就越活生生地盤踞在她心頭。就像現在,她終於再一次任由他的模樣出現在她麵前。他是個儒雅公子,就像他的名字“文斌”所寓意的一般,他舉手投足間無不散發出溫厚清雅的氣息。那樣一個人啊,當初竟然會誤會她的好意。要不是後來那一…………忽然,一陣流轉的琴聲嫋嫋傳來。她的心無端地被撥動。起初,她還以為是自己思緒纏繞,產生了幻相。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是真實的痛感,那麼,那琴聲也是確實存在的了?她慌忙起身,連針線也不及放,就往外走。行到門口,又停下,仿佛記起什麼,那記憶釘住她的雙腳,讓她不敢再往前一步。她扶著門框,失神地望著漆黑的夜色。綿延的琴音摧殘著她的心,她不能自已地閉上眼,指甲抓進了門框裏。許久許久,她都不敢睜開眼。直到琴聲停住,她才慢慢睜眼。月隻差一縷就渾圓了,星星很少,整夜的光芒都在那月亮中。她呆望了一會兒,忽然生出一股勇氣。那種不顧一切、萬劫不複也在所不惜的勇氣讓她頃刻間奪門而出。一路狂走,衝出門外,她看到,門前的樹下有一個玉麵皎容的男子,身前擺放著一張琴。卻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