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窘相(1 / 2)

“真沒想到,你看起來文文弱弱的,身手一點不遜啊!”竇天騏對蕭月讚歎道。他們一路飛簷走壁,現在抄一條人跡罕至的岔道,往羨仙樓去。他是看著蕭月先展開手腳,像燕子一樣倏爾而去,他於是才跟著飛身躍起。其實,他更詫異的是,蕭月對嶽家堡的方位地形竟是這般熟悉,從哪處牆頭落到哪棵樹上,從哪個屋頂鑽進哪個院落,又從哪個山牆翻到哪個廊下,他簡直一清二楚,輕車熟路,弄得竇天騏都忍不住懷疑,這位蕭兄弟是不是那號夜行人。蕭月左探探,右望望,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竇兄過獎了。我這點花架子,在竇兄麵前隻是班門弄斧。”“我練了三年多,我師父很……”竇天騏說到白悅之,突然又不想再提起,就轉而說道,“你多練練一定能超過我。”他是誠懇而言的,卻讓蕭月心裏好一陣不舒服。蕭月固然不是那種心胸狹窄之輩,也不是看不出竇天騏本性率直,隻不過一旦牽涉武功,他就很難不介懷。三年?他可是學了十三年了,雖然是背著母親,偷偷學的。“我是跟我爹偷學的。”蕭月輕輕接道。“噢,那你阿爹一定很厲害了。”竇天騏稱讚道。他們已經快到羨仙樓了。他學著蕭月的樣子,整理了一下頭冠和衣袍。這一身是蕭月硬拉著他換上的,穿起來不如如芸姑娘做給他的合身。“蕭兄弟,你這漂亮衣服我穿起來,還真不大舒服。”竇天騏此時身著暗紋青袍,外罩一領紫紅披風,頭上一頂黑珠雲冠,腰間一條鑲玉革帶,他本就有幾分俊朗形貌,如今更襯得麵色英潤,身材卓拔,隻是他自己不習慣而已。蕭月看看他,突然笑了,提醒他道:“不是‘蕭兄弟’是‘蕭兄’。”他不想那些家夥因為這些竇天騏不在乎的事情取笑他。也正因為這個緣故,他一聽說是去羨仙樓,就拽著他換了身行頭。竇天騏當然不知道,他可是很清楚,羨仙樓是嶽家接待文士的地方。要是讓竇天騏就那樣粗率地上去,豈不是送上門給眾人笑話?他猜想那個大管家一定就是在打這個算盤。他可不會讓他得逞,這種欺負人的事他不會坐視不管。於是,兩人便昂首闊步上樓去。一到樓口,卻見那接應的小廝跟樓下守衛的小廝一樣一臉的驚詫。他們不解,跨過畫屏,信步進了樓廳。一踏進樓廳,整個氣氛忽然就凝固下來。隻見幾十隻手同時停下了筷子或酒杯,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朝他們兩個掃視過來。兩個人都呆愣住了。蕭月看到幾乎每個人麵前的幾上都已經杯盤盡掃,看起來,至少一輪的菜已經吃過了。他弱弱地問竇天騏:“你沒記錯時間吧……”“酉時,沒錯啊。”竇天騏被蕭月這麼一問,也注意到這個時間問題。很明顯餐宴早已開始了,除了他,別人已然就坐用餐,而現在離酉時還有大約一刻的時間。大管家啊大管家,你也太欺負人了!蕭月的氣惱,卻不及他和竇天騏此時處境的尷尬來得更猛烈。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站著,就像被人扒光了一樣,又羞慚又憤然。然而進也不是,退也不妥,還隻能就這麼站著。還是蕭月反應快,拱了拱手,尷尬地笑道:“失禮失禮了!打擾諸位,真是萬分抱歉。在下要去攬月樓,走錯了,走錯了。”說著,扯著竇天騏就走。“且慢!”一個威嚴婦人的聲音從後麵傳來。蕭月心頭陡然一震。嶽夫人也在!看來那個管家不讓他來這,也著實有為他好的考慮。“兩位公子等等!”接著一個丫頭細聲叫道。“竇兄,你先回頭,走前麵!”蕭月就緊隨竇天騏回身,然後貼著竇天騏站著。他沒有竇天騏高大,遠遠地勉強能遮住自己。“你們去攬月樓做什麼?”嶽夫人問道。蕭月情急之下找個借口,隻想快快脫身,哪裏想到這許多。現在被問起來,他想不出更好的說辭,怕說偏了反而更麻煩,於是躬身道:“勞嶽夫人過問,我們本是去攬月樓赴宴。”“攬月樓今日可沒有安排晚宴,想必是奴才們傳錯了話,把這羨仙樓說成了攬月樓。罷了,你們既然湊巧走來了這,就快坐下吧。”又吩咐丫鬟:“快上酒菜給兩位公子。”此話一出,竇天騏他們更是走不了了。幾子都是現成擺好的,不出一會兒,酒菜也都上齊了。蕭月特意坐到竇天騏右邊,因為左邊的視線所及正是嶽夫人。連竇天騏也看出來蕭月似乎不想讓嶽夫人看到,他聰明起來的時候不用人開口就知道怎麼做,故意把身子挺得直直的,盡可能多地擋住蕭月。這時,還是有許多人不懷好意地譏笑他們。有的借著敬酒的名義,張開大袖,遮住麵龐,好跟旁邊的人一道說笑;有的則舉著一把扇子,有的肆無忌憚,明目張膽。竇天騏回敬了他們幾眼,他們登時閉嘴,佯裝四顧。蕭月暗暗提醒他“小不忍則亂大謀”,他表示他壓根兒沒打算和他們一般見識。他隻是不明白,不過是遲來了些時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至於他們笑這麼久?“嶽夫人,是不是繼續剛才……”一個搖著折扇的起身說道,他把話說了一半,眾人的注意力立即被他沒有說完的事情吸引了去。他們剛剛還在為此犯愁了,恰好竇天騏他們進來,岔開了這件事,沒想到這個家夥竟然又主動提起來。多數人是不高興的,他們在心裏暗罵這個家夥就喜歡賣弄文才。“哎呀,瞧我,差點就忘了,我說到哪來著?”嶽夫人興致盎然,雖然她記性挺不好,已經記不得剛剛在說什麼了。“比試比試……”那搖折扇的趕緊回應道。眾人紛紛搖頭,他們的眼光比剛才的更鋒利,差不多如一人揣著一把刀,要是可以不用償命,他們絕對一人一下,把那搖折扇的給活活弄死。“對,對!你們該比試比試了,讓老身也開開眼來!”嶽夫人充分肯定了他的提醒,並以此宣布這項已經中斷的事情要重新開始了。“那麼,哪位公子先來呢?”嶽夫人向著眾人問道。座上的眾人立即鬧開了,不是自謙一番同時表露自己不足以獻醜,就是熱情引薦旁人以求自己相安無事,連那個渴望賣弄的搖折扇的也委婉地躲開了。畢竟,頭一個嘛,是好是壞都不討好,誰又會願意呢?這時候,有個人站起來了。竇天騏和蕭月都覺得挺眼熟,後來他們聽他說話,總算想起來,那個人就是那戴灰紗帽的。不過現在換上了一頂黑色的而已。隻見這黑紗帽向著嶽夫人行了禮,然後著意幹咳了兩聲,清完嗓子說道:“在下不才,不敢班門弄斧、布鼓雷門。不過在下現在要薦一個人,他一定不負眾望。”嶽夫人期待了半天,隻見他們推來阻去,誰也不願意先開口。聽到黑紗帽說到前麵,已經麵有慍色,直聽到後麵才高興起來。連忙問道:“是哪一位公子?”眾人也都屏氣凝神,他們異常緊張。如果是自己,那真是倒大黴了;如果不是自己,那就算別人倒大黴了,自己可以鬆一口氣了。他們一邊等著看到底那黑紗帽說的是誰,一邊在心裏反省自己是不是曾經跟他有過過節。隻見黑紗帽暗藏笑意,伸手朝竇天騏指去:“就是這位兄台。”竇天騏沒有想到會是自己,實際上他完全不會想到這是人家在報複他。他更奇怪的是這些人怎麼這樣推辭。雖然白悅之曾經也教導過他,不可與人太爭強,他也認同基本該有的謙虛,可這些人也謙虛得太過了吧。不就是比試比試嗎?早上也不過是多耗費些力氣罷了。想到這,他就當仁不讓地爽快接道:“好,既然你們都不願意,那我就第一個來吧。”蕭月都沒來得及拉住他。隨著眾人一片叫好,竇天騏躍身而起,一下子跳進樓廳中央。他習慣性地撫住腰間的拂風,看看座上的人,又覺得不必,於是放開手,赤手空拳地擺出一個迎戰的姿勢。蕭月這時才明白竇天騏是誤會了別人口中這個“比試”的含義,硬生生地把一場文鬥當成了比武。蕭月無奈地捂住眼睛,好像這樣就不用看竇天騏那顯得十分滑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