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隱情(1 / 2)

朦朧的記憶破碎難綴。她記得她沉沉昏睡,卻莫名其妙地殘存著零星的意識力。有人走過來,她用盡力氣喊:“文斌!文斌!”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喊出聲,隻是她自己的耳朵嗡嗡作響。那人笑而不語,她直覺那不是文斌。後來,就全是刺鼻的酒氣,透不過氣的重壓和撕心的疼痛。清醒過來以後,她隻感覺臉頰上冰涼涼的,原來是還沒幹涸的眼淚。她費力起身,顫抖著抓起四散在被褥上的衣裳,茫然又慌亂地裹在自己一絲不掛的身子上。有一大段時間裏,她的腦中都空無一物,已經清醒卻比昏睡時候更麻木無知。想死的念頭轉瞬即逝。她本就不是活得自我的女孩,以一死來示名節的事她不會做,她還有個獨眼的父親等她照顧。沒有她,父親空有一身絕技也無法獨立行走於江湖。她默然穿好衣衫,理好頭發,踏上繡鞋,孤身向宴客廳走去。宴客廳上燈燭依舊,她踏進的時候,才看到座上已經沒有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爬在地上,她湊近一看,正是阿爹。阿爹嘴角黑血直流,雙手不住顫抖。“鄭……鄭禹……鴻……害我……”阿爹咬牙道。最後還是祝家悉心的解毒調養讓阿爹保住了性命,隻在手上留有難以除盡的餘毒,已是萬幸。“是你,你調虎離山,暗下毒手,逼著阿爹說出‘鬼手妙指’要訣,你現在還要栽贓嫁禍!”阿爹後來清楚地告訴她當時宴客廳裏的情形。祝家人陸陸續續醉倒,被扶下去,侍酒的丫鬟和仆從也都下去了,隻剩下他們師兄弟倆。阿爹已經喝了不少酒,打算回客房休息,鄭禹鴻卻勸他再喝兩杯。“師弟,這麼多年,我們都沒有機會坐下來好好喝兩杯,今日如芸好事已成,我們兄弟的恩怨也該放一放了!”那日多虧了鄭禹鴻,她和文斌的親事才終於定下來。阿爹說當日雖然沒有完全放下舊時的恩恩怨怨,心裏終歸是感激的。於是便沒有再多推辭,與鄭禹鴻繼續推杯換盞。誰知三五杯下來,鄭禹鴻立即就露出了真麵目,逼要要訣。阿爹才知中了圈套。可惜那時已經毒發,他竟不是他的對手了。阿爹始終沒有吐露一字半句,鄭禹鴻便要一不做,二不休地將他害死。要不是阿爹功力深厚絕倫,恐怕當時就斃命了。也是上蒼有眼,阿爹在危急中使出“摧心蝕指”,鄭禹鴻身受重傷才落敗而逃。祝家一再賠不是,他們當主人家的讓客人遭受這樣的毒害,實在慚愧。可說到底,鄭禹鴻歹念早有,怪不得他們。況且,祝家傾力相救,於他們有恩,她怎麼會黑白不分?“調虎離山?不錯,有你在,你爹那個半瞎子就不瞎了,那可不好對付。就算有世上獨一無二的毒藥在手,也未必有完全的勝算。”鄭禹鴻挑了挑眉毛,說道,“可我一個外客,憑我一己之力,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怎麼把你調開?”“‘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個小廝,想必花不了幾兩銀子,他就會對你言聽計從吧!”如芸狠狠地瞪著他,眼中的仇火愈來愈烈。“嗬嗬嗬,乖侄女,你也太高看我了。我鄭氏錢莊是不缺銀子,可是,並不是什麼地方都能使得出去啊。”鄭禹鴻見如芸沒有答話,突然轉過頭,湊近她耳旁輕聲道:“那女娃跟祝永融長得可真像啊。”如芸一個踉蹌:“你……你敢動琴兒一下,我讓你……”“唉,你別緊張,怎麼說,她也是我侄孫女,我不會對她怎麼樣的。”鄭禹鴻截住話頭,說道,“嘿嘿,雖然你爹他不歡迎我,我可是時常去看望你們的--要動她我早就動了。”“因為你害怕阿爹!”“不錯,我真是怕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害得我三年不能離床,我可記著呢!”“都是你自找的,你賴不著別人。”如芸憤然說道,心裏卻慌亂不已。“賴不著,我也沒想過賴別人。祝永融過河拆橋,把你弄到手了,他那不為人知的心願也就了了,看我事敗,連救都不救,撇得一幹二淨。你不知道吧,那天你剛離席沒多久,祝永融就找了個借口走了……你想想啊,那祝氏山莊,還有誰能像祝永融一樣,隨意進出,絕對沒有阻攔呢?那是祝文斌的書房,除了他老爹,誰還能呢?”鄭禹鴻接道。如芸愴然不語。琴兒越來越大,很多事想遮掩也無法遮掩了。她早就發現,她的心頭肉,長得像祝伯父。而祝伯父隻有文斌一個獨子,文斌長得像母親,不像父親。她不難聯想,那日在文斌書房的那個人是誰。“別騙自己了,你早就知道是誰了,對吧?可惜,你至今還以為是你自己走錯了地方,才讓祝永融有酒後失行的機會,哼,你怎麼想得到,這是他早就謀劃好的?”鄭禹鴻盯著她,不讓她的眼神有躲閃的機會。是啊,她就是那樣認為的。所以,當後來她思念難耐的時候,她也堅決不讓祝文斌找到自己。這樣的事情,她一個人承受就夠了。他,一定不能知道這件事。“你怎麼會知道,當日我一踏進祝家大門,祝永融就請我單獨喝茶。那隻老狐狸,早就打聽到我與你爹不和,當下就和我謀劃起那件害人的勾當。我承認,我幫你們當然有別的企圖,可也不過是希望以此和你爹做個交換。害你失去清白之身,害你爹身中劇毒,這些都是祝永融的主意!”鄭禹鴻和盤托出。河風蕭瑟,濤聲滾滾,如芸幾近愈合的傷口再一次撕裂開來。這才是真相。她當然不願意相信。她希望一切不過是眼前這個人居心叵測的編造。她希望所有這些就像阿爹以為的那樣,全是這個人的陰謀。可是,當所有想不明白的裂縫接合在一起,一切突然通透的時候,她就再無法欺騙自己了。她心痛難言。無數念頭竄來竄去,她不禁想:這一切,他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