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啊,唉!”北郭群一臉痛惜,萬分遺憾,他終究沒能保住他請上門來的客人的周全,也沒能保住撥雲堂的名聲。“是我們大意了!輕信了鄭禹鴻那個小人,害得趙掌門……哎呀!”廖幫主歎息道。“誰會想到,他給的解藥竟是毒藥啊!”北郭群連聲附和,然後對手下下令道,“快,給幾個門上的兄弟去信號,讓他們把門關好,可不能讓這樣的卑鄙小人溜了!”話音未落,隻見一個手下慌慌張張地從外麵撞進來。北郭群叱問道:“誰讓你進來的!”那手下急忙說道:“稟報堂主,有……有要事!”說完就對他耳語了幾句。隻見北郭群喜上眉梢,兩手一拍,大笑道:“真是惡有惡報啊。鄭禹鴻死了!”此話一出,人人驚愕,便都隨著那報信的手下來到後院,隻見鄭禹鴻兩顆眼珠子暴突而出,像要跳出來似的,眼角是尚未流幹的血。細看之下,才發現他的嘴巴、鼻孔和兩耳也都鮮血淋漓,已經探不出鼻息了。“自作孽,不可活啊,這個人毒害別人,終究自食其果,連自己也受了毒害。”廖幫主微微搖頭。“錯了。”金不換左手撐著下巴,右手撐著左手手肘,悠悠道。“噢?”廖幫主接道,“老夫外行,莫要見怪。”“什麼錯了?”北郭群同時問道。“他中的不是自己的毒。”金不換斷言。“這不可能!這個家夥狡猾的很,我們誰也沒能近他身去,怎麼下毒給他?他自己說了嘛,每天都要塗毒,準是沒來及用解藥!”北郭群立馬否定了金不換的說法。金不換並沒有跟他爭辯,輕輕地瞥了他一下,翻了個白眼。合藥仙子卻開了口:“嘿,你這個人不懂就閉嘴!你是睜眼瞎子,沒看到他毒發的樣子跟他師弟的不一樣嗎?淨胡說八道,知道什麼啊!”“不錯,他們的情形的很不一樣。”廖幫主恍然道。可是,是誰給他下的毒呢?眾人心中都存著這樣的疑問,紛紛把目光投向了金不換。“是柚蛙體內的毒素,不過很奇怪啊,這種輕微的東西一般不會要人命,除非他一次吞下一千隻。現在還沒有人能提煉得出來呢。”金不換眉頭微皺,這是他最不明白的地方。“是阿爹。”如芸忽然說道。“趙先生怎麼……”北郭群低聲道。還是那個疑問,就算趙禹川想這麼做,可是他什麼時候出手下的毒呢?“就是拜鄭禹鴻所賜,阿爹曾身中劇毒,經過多方調養,周身的毒總算退盡,隻是雙手還有殘留,無論怎麼想法子,都消不了。”如芸說到這,咳嗽了一陣,臉色紫紅,她想到了祝家,餘恨難消,“我們在武家坪安頓下來以後,有人給了個偏方,說是柚蛙皮下的黏液可以試試。阿爹就試了,可惜他手上的毒還是沒有消盡,不過長期塗抹卻緩解了不少,每個月除了幾天難以控製以外,其餘時候都跟常人一樣了。因為這個緣故,阿爹用過的東西,我們都很注意避免碰觸。原來有條大花狗,舔了阿爹的刨子,沒過多久就死了。”竇天騏這才記起,在武家坪的時候,趙先生的東西從來不讓他碰。而且,每次吃罷飯,如芸都隻收他們的碗筷,趙先生的碗筷從來都是他自己收。他那時還以為是那老先生性情古怪,現在才知道緣由。“這就說得通了!”金不換兩眼放光,興奮地說道,“要是我沒猜錯,你老爹原來手上中的毒是‘曼挾’。”如芸黯然點頭。就是這種毒,鄭禹鴻和祝家聯手謀害阿爹的毒,她至死都不會忘記。“曼挾之毒不會因為接觸感染,通常嘛,隻能通過服用,由內而外引發毒變。可一旦遇上柚蛙,那就奇了!柚蛙的毒素成了引子,會讓它衝破皮膚,那時候,就是碰什麼什麼倒黴了。”金不換饒有興致地說道,“當然,極短時間的接觸沒用,按這兩種東西的性狀看,至少得要一刻時。”眾人聽他如此說來,都不覺倒吸一口涼氣。他們望了望地上的屍體,隻見鄭禹鴻一手緊緊地抓著那卷“鬼手妙指”,真是到死都放不下啊。“也許是他用了阿爹用過的那支筆吧。”如芸愀然說道。“總是惡有惡報,他死有餘辜。”北郭群開口道。“如芸姑娘,你不要太傷心了。”竇天騏說道。如芸看著他,勉強地笑了笑。“趙姑娘,我們會好好安葬令尊,請你不要擔憂。”北郭群好言勸慰。“不用了。”如芸說道,轉身拿走了撥雲堂手下的一支火把,蹣跚著,徑直去了長廳。到了長廳,她顫抖著,然而決然地將火把放在了趙禹川已經僵硬的身體上。火苗跳動蔓延,線串似的淚珠從如芸的眼中灑下,被火光映得尤為晶瑩。竇天騏站在一旁,默然無語。這個晚上,他的心也揪著。火勢越來越大,終於將趙禹川吞噬。他有種難言的灼痛。這是母親的故人,他才回過神,還沒來得及問更多關於母親生前的事情呢,這時又已陰陽永隔,連一句話都說不上了。他又想起趙禹川對他的關照,對他的救命之恩。就在剛才他還要收他為徒弟呢,他並無後悔拒絕了他的好意,如果他再問一次,他仍舊不會答應,隻是此刻想起來,難免傷懷。廖幫主從外麵端來一盅酒,灑在火堆裏,又躬身一拜。他眼眶紅紅的,銀白的眉毛微微蹙起,滿嘴白須動了幾次最終沒有張口。北郭群也拜了兩拜。怎麼說人也是死在他撥雲堂的,幸好罪魁禍首已經斃命,否則,真不知道要怎麼向天下好漢提起了。“路賢弟,你也來拜拜趙先生!”路逢遵令行拜,拜完又對如芸說道:“趙姑娘,節哀。”如芸淒然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本來很恨他的,如果不是他,阿爹和自己又怎麼會置身於此,又怎麼會讓鄭禹鴻有機可乘?可是當阿爹葬身於此,她對他連恨也沒有多少了。她沒有力氣,沒有該為之仇恨的人了。撥雲堂的手下見他們的堂主和路副堂主都拜了兩拜,便也紛紛過來拜幾拜。他們都是學個樣子,沒有人真心實意地哀悼這個不相幹的瞎子。整個長廳裏,隻有兩個人無動於衷,連個樣子也懶得做,好像死一個這樣的人與他們毫不相幹。合藥仙子正在她的本子上寫寫畫畫,金不換則抱著手,靠在柱子上,冷眼旁觀。過了一大陣,火才燃盡。“北郭堂主,老夫先行一步,明日就會有人來接走幾位兄弟。這段時間,多虧你照顧他們,老夫謝過了。”廖幫主拱手說道。北郭群連忙說道:“老幫主哪裏話!酒菜都備好了,怎麼說喝一杯,歇息一晚再走吧!”“不了,我還有些瑣事要去料理。你不要留我了,等我下次來,跟你好好喝一場。”北郭群又客套了幾番才終於鬆了口:“那在下就不強人所難了,老幫主一路順風!”廖幫主走到如芸身邊,歎了兩口氣,說道:“趙姑娘,日後若有難處,一定告訴老夫。”如芸沒有接話,隻是抿嘴一笑。廖幫主走後,北郭群又苦言相勸,要讓如芸他們留下。如芸呆呆地站著,一言不發,隻是盯著地上的灰燼。北郭群自討無趣,訕訕地說了幾句,便下去了。撥雲堂的人隨之退下。“喂,那白發老兒都走了,你還賴在這?”金不換不客氣地稱廖幫主為“白發老兒”,他見合藥仙子還在,就問她道。合藥仙子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軲轆幫的人,為什麼要隨他走?”竇天騏守在如芸身邊,運功調息。“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這樣厲害,聞一聞就知道是什麼毒?”合藥仙子又問金不換。金不換狡黠一笑,說道:“想知道啊?你要是能找出那後院裏另外一種至毒至險的東西,我就考慮考慮告訴你。”合藥仙子二話不說,當即閃身而出,朝後院奔去。幾個時辰之後,火的熱力完全消散,如芸脫下一件外衣,把阿爹的骨灰攬進衣服裏,包起來,打上一個結,綁在身上,走到門邊,回頭看了一眼,便徑直往外走去。“趙姑娘,且留步。”竇天騏和金不換跟出來的時候,看到路逢帶著手下,叫住如芸。如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還要怎樣?”“趙姑娘無須緊張,在下隻是想問姑娘一件事。”“阿爹已經去了,我恐怕沒有什麼值得你來問的了。”“那可未必。在下還沒說是什麼事呢,趙姑娘就這麼肯定地否認?”路逢頓了頓,又說道,“在下要問的是湖絡薇,該去什麼地方找尋呢?”竇天騏心下一驚,他記得趙禹川臨死前說過的話。“我不知道。”如芸漠然答道。“那竇兄一定知道吧?”路逢突然轉而問竇天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