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將如芸送到臨近的浦城渡口，姐弟兩個匆匆作別，船便又搖回去了。竇天騏看著如芸的身影越來越遠，眼中竟含著淚。河岸在倒退，岸邊的垂柳和人都在倒退，再後來那遙遠的，隻剩下幾個黑點，最後就從視線中消失不見了。“嘿，你怎麼還哭了？這可不像你！”金不換抹了抹鼻子。他搞不清狀況的時候，習慣於做這樣的動作。竇天騏擦了眼淚，沒有搭理他。“再快一點！我要早些到西原。”呆立了半晌，他對小艄公叫道。“好嘞！”小艄公滿口應承，手下飛快起來。金不換卻望著他哈哈地笑起來。“你笑什麼？”他以為這個家夥幸災樂禍。“我笑你笨哪！”金不換悠悠地說。竇天騏摸不著頭腦，他不氣惱金不換這樣說他，因為他感到他的話裏還有別的什麼意思。他沒有再追問他，隻是盯著他，等著他的下文。果然，金不換接著又開口道：“你看，那是浦城，再往過去走，不出幾百裏，就到南埠了。”他邊說邊指著如芸上岸的方向。“是啊，從南埠繞回西原，真是一個大圈子。可也沒辦法，走馬道就隻能那麼走。”竇天騏並沒有聽明白金不換的意思。“沒錯，從那到武家坪，真是隔山又繞水啊，不過，要是從那到南埠，上昕州，就相當近了。”昕州？祝家！竇天騏恍然大悟。這些天來，他零零星星也聽到了不少關於如芸父女與昕州祝氏的恩怨。難道姐姐是要去祝家報仇？這個念頭一來，他霎時就一身冷汗。怪不得，她臨別時會那樣跟他做交代，怪不得她眼裏總那麼悲傷。祝家以施毒而獨步江湖，她沒有絲毫的武技，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本領，就這麼一個人闖進去，哪裏還有活路？他不敢多想，趕忙叫道：“快掉頭！”“唉呀，看把你急的！”金不換還是一副淡然態度，他反而囑咐小艄公：“別急著掉頭，再往前走走。”“你做什麼？你早就看出來她要去祝家是不是？你為什麼不攔住她？”竇天騏兩眼焦灼，金不換漫不經心的這種態度讓他很氣惱。“嘿，還著急上火啦！你自己想想，那個女人，誰能攔得住？”“那也不能眼看著她去送死啊！”“誰要讓她去送死了？你別以為就你關心她的死活。我答應過人要保護好她，我是說到就要做到的。”金不換拍了拍胸膛。竇天騏接道：“你就坐在這保護？”“現在嘛，是得坐在這。”金不換挑了挑眉，“嗯，至少再往前行一刻時。”約摸有一刻時，金不換叫住小艄公：“掉頭，去浦城渡口。”竇天騏茫然不解。金不換立起身，火紅的頭發在腦後飄揚，他轉過來，似乎才看到天騏的表情一樣。他拂開擋在眼前的頭發，說：“那女人可……”“她是我姐姐。”竇天騏不喜歡他那麼稱呼如芸。金不換吹了一聲口哨，笑道：“趙姑娘，她可不是那種好糊弄的女……子。她心裏明白，要是當著你的麵，當然，也就當著我的麵，說她要上祝家去，我們肯定會阻攔她。不過，我看，即使我們攔著她，她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也一定會做成的。她用那種借口，無非是不希望我們知情而擔憂。我要是，或者你要是一開始就把她攔住了，她的良苦用心豈不是白費了？”竇天騏若有所悟：“你說得對。那我們現在去又怎麼辦？”金不換沒有看他，繼續說道：“我們當然也不能在她一上岸就去攔她，反正啊，一點兒也不能表示出我們是因為知道她的目的擔心她才跟過去的。”“那要怎麼做？”“等下聽我的就行了。”小艄公依照吩咐，將船搖回浦城渡口。快到渡口的時候，金不換甩下一袋碎銀，然後噗通一下跳進了水裏。竇天騏大驚失色。忽然，金不換冒出腦袋來：“快跳下來！”“噗通！”竇天騏也跳了下去。他不知道金不換葫蘆裏裝著什麼藥，隻是不由他多問，他隻好緊緊地跟在他後麵，遊到了岸頭。冷冽的河水把他們的皮肉凍得麻木，一會兒恢複知覺，瑟瑟發抖。暮秋的風肆意橫吹，柳條打在他臉上，比吃一鋼鞭還疼。“現現在……幹嘛……去？”竇天騏哆嗦不停，一句整話都說不全。“跟我走就行啦。”金不換帶著竇天騏越過叢林，他本來要帶他快步走進浦城，忽然眼前一亮，看到一匹棗紅的駿馬。那馬拴在樹上，四下也沒人，他便抖了抖濕淋淋的身子，抖擻了精神，朝那馬走去。“你要幹嘛？”竇天騏看他鬼鬼祟祟的，猜想著一定沒有好事。“有馬不騎？要走你自己走！”金不換挨近紅馬，又瞅了瞅四周，還真沒有人，他就解開繩子，那馬竟然十分溫順，由著他牽走。臨走，他摸出一錠金子，放在樹下。“快，上來吧！”竇天騏對竊取別人的東西很是不滿，不過他看到金不換留下了金子，便笑開了。這個浪蕩家夥，總是有很多主意。如果是他竇天騏，就未必想得到了。更重要的是，他不是那樣的人，他沒看錯。他一躍而上，坐在金不換後麵。這時，棗紅馬突然嘶叫起來。“嘖嘖嘖，你真夠笨重啊！”金不換調侃他。“用一個字就能形容的事，你至於嗎，非得用兩個字？”“嗯，你確實挺笨的。”“…………”馬很得力，抬起蹄子就奔馳起來。不一會兒，他們已經走出堤岸。這時，身後響起一串清脆而焦急的叫聲：“小寶！小寶！”“她認錯人了吧？”“那也可能不是人的名字。”金不換悠悠地接道。“你們給我回來！那是我的馬！小寶……”她果真是在叫她的馬。“喂，喂，這馬是有主的，你快還給人家！”竇天騏在後麵叫道，可惜金不換兩腿猛蹬，快馬加鞭，一溜煙跑得更快了。他們很快到了浦城，進了城中，金不換直奔西市。快到的時候，他卻下了馬，竇天騏也跟著下來。金不換摸了摸馬腦袋，把它調轉過頭，猛地一下拍了馬屁股，口中說道：“去找你主人去！”這馬真有靈性，還真的就往回奔了。竇天騏再次對他刮目相看，他覺得眼前這個紅頭發的男人十分奇特。“走！”“幹嘛去？”“找你姐姐去。”“啊？”他不知道金不換對這個地方會這樣熟悉，一來就帶對了對方。西市這個地方，拐過幾條巷子，一進去都是買賣馬匹的。“浦城這地方，官府禁止私下買馬賣馬，這裏是黑市。趙姑娘現在能找到這來就不錯了。”金不換得意地說。原來如此，這家夥心裏早有盤算啊。他們轉了幾圈，並沒有見到如芸的身影。有幾個賣馬的，看他們踱來踱去也不問價，以為他們是官府的探子，一傳十，十傳百，都對他們堤防起來。等了近半個時辰，他們才遠遠看到，如芸跟在一個老頭身後，往這邊走來。“先藏起來。”金不換說道。竇天騏現在對他十分聽從，兩人一道飛上屋頂，伏身在屋脊背後。他們看到，如芸相中了一匹白馬，正在掏銀子。他們看著她又要了馬鞍和轡頭，賣馬的人給她裝好，她騎上馬就順著巷子出去了。“往那邊。”金不換招呼著，飛身而下。他們沿著巷子的另一頭走了出去，然後又七拐八拐，終於上了大道。這時，如芸“恰好”拍馬過來。“趙姑娘！”金不換大聲叫道。如芸轉過臉，驚訝地看著他們。“你別多嘴，跟著我說就行了。”金不換小聲囑咐竇天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