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個巨大的吸盤,在頭頂,在腳下,在背後,在難以確定的某個地方,將他們卷起。不管是已經僵死的人,還是活著的人,一瞬間都失去了重量,任他們如何掙紮也沒有用,當他們終於恢複行動的時候,他們已經置身湖底了。冰藍的湖水中,他們麵麵相覷。披落的頭發在水中飄散,慌亂的眼睛四處探尋,卻總還是遇上更加慌亂的眼睛。那些早已喪命的人披頭散發,手腳僵硬,沒有栽倒在湖底,反而豎直“站立”,細看之下,他們的腳還是懸空著的。“臭娘們,搞什麼鬼,快放爺們上去!”綠纓軍頭領既驚又怒,他認定這是鏡湖主人她們設下的陷阱,就像那個紅衣女子搞鬼把他的水軍弄得死傷大半一樣,這也一定是它們早就布置好的。他猜得不錯,這正是小紅啟動的“星移物轉”,可惜他把它同之前那個小小的陷阱相提並論,實在是低估了它的厲害。更糟糕的是,他此刻這一聲怒吼,一出口就化成了一串泡泡,隻在他嘴裏咕嚕,別人根本聽不到。不一會兒,他們嘴邊都冒起一串一串的泡泡,每一個人都急於跟別人說話,每一個人卻都隻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惶恐開始蔓延,那些奮力摘取湖絡薇的兵士也紛紛撒手,他們揮手舞腳,拚命掙紮,終究無濟於事。這湖水早已不是剛剛他們下來時的湖水,在這異乎尋常的水裏,他們無法遊動。上岸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事,他們注定要被困在這冰冷幽藍的水中。這湖水看似深遠遼闊,卻是實實在在將人封閉,令人絕望地壓抑。“噌--”寒刀出鞘,一個兵士朝著自己的胸口猛地刺去。鮮血從刀刃滲出,隨著湖水彌漫。這刺目的鮮紅,似乎具有某種難言的誘惑,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兵士們紛紛抽刀自裁。綠纓軍頭領兩眼直瞪,他大喊:“住手!快給老子住手!”卻沒有聽得到。不過片刻,他的手下就已死倒了一片。他臉色鐵青,右手不禁摸了摸腰上的佩劍。忽然,數道寒光劃過,當當當當,兵士們手中的刀全都碎裂。戈鐸收起重陽刃,盯著綠纓軍頭領,眼神冷淡。一被吸入湖底,他那灰色的眼珠就四處探視,然而並沒有更多的發現。縱然身為一等一的高手,置身於這樣的境地,他也不比別人知道得更多。可他還能保持清醒,還能克製於冷靜,實在非常人所及。可惜,恐懼已經扼住了人心。失去兵刃的兵士,無法一刀了斷,有的就掐住自己的脖子,有的咬住舌頭,有的呆呆的如行屍走肉,有的猛然朝身邊的同伴撞擊。鮮血照舊蔓延,有的地方已看不出湖水原本的幽藍,隻是一團血紅,飄散著,慢慢變得淡了。“你們都放下湖絡薇!”一個清脆而飄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活著的人先是一驚,接著竟舒了口氣。這是他們被吸入湖底以來頭一回聽到別人的說話聲,他們隱約聽出是那紅衣女子的聲音,雖是對手,此刻卻也讓他們感到莫名的安心。因為驚慌,他們大多早已把手中取到的湖絡薇拋下了,現在聽聞這話,那些還握著花的人也都鬆開手,把絡薇花都丟在水裏。也是天生奇物,自有神異,那些早已被折斷的花株竟慢慢飄動到花叢裏,瞬時間,一道道橙光乍現,亮得人無法直視。等到光芒漸弱,再看時,它們竟重新紮了根,“長”住了!“啊!”人人都驚歎,這是怎樣的神物啊。“灰頭發的,還不放手?你是不想出來了嗎?”小紅厲聲喝問。其實,她也沒有多少把握。“星移物轉”從來都隻是開啟,開啟以後十二個時辰以內,困於其中的人會自然消亡。十二個時辰後,它也就自動解除了。她跟著鏡湖主人這麼久,從來沒有人為地終止過這個秘陣。她不確信自己是不是能夠順利終止,按主人的意思,當然是等十二個時辰以後任它自動解除,可是,那樣的話,主人也要跟著他們一起死掉了。為了主人,她不得不冒這個險。或許,她這樣一動,整個鏡湖都要毀滅,連她自己也要葬身其中。可這又有什麼呢,反正,主人都要死了,她還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最多不過是搭上一個依諾做陪葬。想到這,小紅轉過臉,看了依諾一眼。她看到這個異族女子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她這時反倒可憐起她來了。盡管平時她恨透了她,此時要把本來不必牽連進來的她也送進黃泉,她還真有些不舍。“依諾,你快跑!”她想來想去,隻好這樣。依諾回過神,呆呆地問她:“你不是說要救莞桐嗎?依諾和你一起救她。”小紅愣了一下,然後故意大聲地嗬斥她:“你會什麼?你在這才添亂!快走!”依諾委屈地低下了頭,她還不知道自己剛才在情急之下,已經使出了雅索秘術裏的“藏機護體”,被小紅一說,她心裏又急切又難過。她隻是想陪在她身邊,這麼多年朝夕相處,她從來沒有把小紅當作仆人,她在心底把她看作自己的朋友。她的家人早就一一離她而去了,她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卻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力救莞桐出來。她不知道說什麼好,急得臉頰通紅,一顆一顆的淚珠子順著臉頰滾下來。“哭什麼?哪有給你哭的時間!快走,走得越遠越好!”小紅大叫著,把依諾推搡開。依諾爬起來,雙手合起來,口中默默禱念著。念完,她一下鑽進叢林,過了一會兒,她的身影終於消失不見了。湖底已經亂成一片,兵士們一改絕望之色,他們變得十分亢奮,在戈鐸周圍揮拳伸腳,示意戈鐸順從小紅的意思,把湖絡薇放下。戈鐸掃視了一遭,他仍然沒有放棄尋找這個神秘陣法的破綻。還是沒有結果,他衡量再三,終於把手中的湖絡薇都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