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牛頂太清觀。
又是一年人間四月芳菲盡的時節,太清觀觀口的小徑掩在層層的樹影中,略顯破敗的院牆腳幾株野花含苞吐豔,透過頹圮的籬牆能隱隱瞧見觀中爬滿了青藤的青磚白瓦,間或遠遠地傳來幾聲不知名鳥兒的鳴啼,倒真有那麼幾分靈深雲隱不知處的味道。
道觀的前院已經清掃出來一個兩丈方圓的空地,若是兩邊再擺上兩排兵器架子,上麵插滿了刀、槍、劍、戟等十八般兵器,那活脫便是一個民國時武館練武場的模樣。
在這空地中間有個穿著對襟短褂端著拳架子,嘴裏還不停背誦著什麼的少年,正是每日上山學藝的方今哲。
老道半眯著眼躺在不知哪弄來的搖椅上,桌上茶壺半掩,隱約能看見青翠圓潤的毛尖在熱氣升騰裏上下翻滾。老道看似悠然自得,神遊天外,但隻要今哲身體稍有鬆弛,老道便會從懷裏摸出一粒黃豆,曲指一彈正中今哲的大腿,普通的黃豆在老道手裏竟像小石子一般厲害,每每咬在身上,今哲都會疼得一顫,但今哲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哪怕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也咬牙堅持著,這樁仍是站的紋絲不動。
今哲沒有從小打樁靠牆的基礎,哪怕十歲那年老道開始手把手傳教,仍是已經錯過了最佳練功的年紀,是以雖然今哲練功刻苦,老道明麵上沒說什麼,私裏也是認為今哲最多怕也隻能達到自己的成就。這一直也是老道引以為憾的地方,以今哲的天資,本可以走得更遠。
“師傅,術藏背完了.”今哲樁依然站得穩穩當當,頭也沒回大聲道,對了,爹讓您晚上到咱家吃飯.”
“行啊.今哲,快放假了吧?這個夏天我帶你去長長見識,你爹那裏我幫你去說.”老道雙眼似睜非睜道。
“師傅您說的是真的!?”今哲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自從三年前那次在山道上遇險之後,今哲內心深處對老道就有一絲近乎盲目的崇拜,對老道平時半真實半吹噓跑江湖的故事也是神往不已。是以一聽到老道說要帶他去長長見識,今哲又怎麼會不興奮激動?
“臭小子,聽著就行了,這麼大動作是不是偷懶呐你.”“哎喲,師傅我這不是激動的嘛,你別打了.這破豆子怎麼這麼厲害.”
“行了行了,看你這樣估摸著也沒心情再打樁了,明天補一個時辰靠牆.”老道笑罵道,“每天夜裏讓你練的招式有沒有什麼長進,來,我們搭搭手.”
所謂搭手,是習武之人相互試探功力的切磋,點到為止以避免無謂的傷亡,多是在長輩考較後輩時所用。以老道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今哲的深淺高低,用以前的話來說今哲此時在內家功夫上已經初窺門徑,雖說離練出“裹者如包,裹之不露”,傷人於內的暗勁還差的遠,但在今哲這個年紀,已經是非常難能可貴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今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袖子擦了擦頭上的汗,有些懊惱:“師傅.您這使的是什麼路數?我怎麼老有種有勁沒處使的感覺.”
老道擺了擺手,笑道:“我用的是武當太極的手法,老道我和上一輩的武當掌門有舊,早年才得以一窺太極之神妙,但我也是前些年才領悟到太極以意導氣、以氣催形的精髓,要說當年的張真人真是奇人,竟能創出這等玄妙與道相合的拳法.”
今哲聽了,不由對老道愈發敬仰。這時正是金庸武俠小說改編電視劇大熱的時候,小胖他們更是每日捧著射雕天龍欲罷不能,幾乎達到手不釋卷的地步,今哲平日和小胖他們廝混在一起,少不得偶爾也會看上一看,對武俠小說裏的人物說不上門清但也了解了個七七八八。
隻不過今哲自己便身負奇功,老道也隱約間表現出過對此類小說的不屑,所以今哲雖然敬仰郭靖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為人,但對其中的有如天外飛仙的所謂高人倒也看得透徹。今哲自然知道北少林南武當的說法,沒想到的是自家師傅竟然和這種名門大派也有千絲萬縷的聯係。練武六七年了,他也已經知道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不傳之密,而像真正的太極乃是武當的立派之本,剛剛老道信手拈來,行雲流水,分明是浸淫此道數十年的樣子,今哲可不相信僅僅是一句和武當前掌門有舊就能解釋得通的,想必其中一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老道可不知今哲這廂念頭百轉,見寶貝徒弟發呆,笑道:“傻小子,想什麼呢,這練武一途可沒有什麼捷徑好走,你小子資質好,歲數到了自然就悟了..還傻坐著幹嘛?快換身衣服.時候不早了,下山喝酒去也——”“欸,師傅您別走啊.等等我..”
老道平日住在山上不常下山,這叔爺難得下山一次,方安平自然很是殷勤,早早的便去鎮裏打了兩瓶燒刀子,說來也巧,這一個是文質彬彬的中學老師,一個是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倒是不約而同都好這入口極烈的燒酒。方東平問村東打獵回來的老李買了兩隻野山麅和野兔,煮熟了將肉片撕下來蘸著蘸蒜醬,就著一碟花生米,和老道圍在桌前推杯換盞,不亦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