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 楔子(1 / 1)

沒人知道他是誰,也沒人在意他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他的大半生是在行走中度過的。

他從雲南到東北,山東到西藏,往來乞食,隨吃隨住,一日不短,三日不長。

他是孤獨的行者,歲月的磨礪掩蓋了他原本清澈剔透的麵貌,一身灰布長袍滿是補丁。他頭戴笠帽,一手撐一根油亮的竹棍,一手把玩一支青玉短笛。他腳蹬一雙圓口布鞋,腳步緩慢沉穩,每一個腳印都像是一枚滄桑的印章。他習慣掩麵,時刻用麻布圍巾遮蓋住自己的臉龐,沒人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模樣,甚至連我,也根本記不清他的五官麵龐。

他手中永遠握著那支玉笛,但從來沒人聽他吹響過。可總有人說,他們在睡夢中聽過他的笛聲,洋洋盈耳,含商咀徵,幺弦孤韻,勾魂攝魄。人們總這樣說,但又從沒親耳聽到過,是真是假,幾張嘴沒人能說得清。

他背上還背著一柄二十一節的玄木鞭,顯得仙風道骨,讓人捉摸不透。

他平日食素,飲食清淡,卻離不開酒。沒人知道他的錢從哪裏來,卻常見他從路邊的酒館裏拎出兩壺散酒。他離不開酒,卻飲而有製,每晚三盅,不多不少。

他從來都是形單影隻,煢煢孑立。時而富裕下酒館啖牛肉,時而窮困挖野菜充饑。沒人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來頭,做什麼樣的營生。

但他有一個非常響亮的名號,隻要提到這個名號,不管走到哪裏,都會有人主動將剛出爐的白麵窩窩塞進他髒兮兮的口袋。

人們稱他為“捕夢獵人”。

而這個人,就是我的師父——薑潤生。

我的出現,讓師父從來孤身一人的局麵被打破。他一個向來都不怎麼講究的大男人,竟也真的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自打我有記憶起,我就跟在師父的身邊。師父給我取名楚弦,隨他姓薑,教我一些與夢境有關的奇怪本領。我小時候貪玩總覺得無趣,沒有跟著師父好好學,如今師父突然離去,我不得不孤身麵對接下來的一切。

我的師父有很多秘密,他是個神秘而有故事的老男人。但我對他所謂的那些秘密統統不感興趣,我唯獨好奇自己的身世。但師父卻從來都不肯正麵回答我,每當我問起時,他隻是微笑伸出右手的食指與中指合並,輕輕敲在我的天靈蓋上,然後故弄玄虛地答道:“時機,未到。”

我師父的緘口莫言並不是沒有道理,據他所說,他身上背負的那些秘密足以要了我們師徒二人的性命。因此,在我二十歲的那年夏天,在一個下著暴雨的深夜,我的師父,突然失蹤了。

他給我留下了那支青玉短笛和那柄玄木鞭,留下了裝著食夢貘的葫蘆和那身早已破舊不堪的灰布長袍,甚至還有那根油亮的竹棍。於是,為了營生,我不得不穿上這些行裝,依靠師父曾經教我的那些本領,接替了師父的身份,成為又一個捕夢獵人。

從此,沒人知道這個世界上多了一名捕夢獵人,少了一個叫作薑楚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