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祭祀(1 / 2)

朝露初生,青山含翠,湘西的清晨來的特別早。我恍惚間睜開眼的時候,外麵已經是鑼鼓喧天。

我猛然驚坐而起,心中頓覺不妙,轉眼看去,屋裏其他幾個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唯獨隻剩我還在酣睡。我急忙站起身披了衣裳掀開竹簾,向家的院子裏已然擠滿了村民。

院子中人頭攢動,兩架竹製的轎子係著五顏六色的布條,座位上鋪著鮮豔的西蘭卡普,下麵墊著幾層手編的竹席,轎子正停在大院中央,扛轎子的都是臉上畫著奇怪彩飾的青壯年。隻有轎子前麵跟著一位老婦人,頭頂著複雜精致的銀飾,臉上溝壑縱橫,傴僂著身子手中持著一杆木杖和一口木碗,正在低頭念叨著什麼。嬴萱靈琚還有雁南歸和文溪和尚都混跡在人群中,雖然都試圖往轎子那邊湊,可是仍舊被人群衝散,就像飄零的浮萍。

我因站在吊腳樓高處,所以看得見轎子上坐著的雲旗和雲來。隻見他倆已經被換上了鮮豔的民族服飾,都是穿著藍紅相間的長裙,肩頭披著繡工繁複披風,短發都被悉心盤起,看來村民們並沒有注意到雲來其實是個男孩。兄妹倆頭上都戴著厚重精致的頭巾,粉嫩的小臉在鮮豔的顏色下襯托得幾乎毫無血色。兄妹倆麵色凝重,能看得出來他們還是有些害怕,畢竟他們都隻是總角年歲的小孩子。

“這……”我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目瞪口呆。

這時,向雨花手端蓋著紅棉布的托盤走來,呈上了兩碗清酒。為首的阿婆努力直起腰來用手指沾著那銀碗中的酒水,彈指一揮,朝天和地各灑幾滴,以敬田地,而後就讓轎子上的雲旗和雲來盡數喝下。

這詭異的祭祀儀式讓我看得很不舒服,甚至沒有一點點心理防備。

這裏不見向老漢的身影,恐怕是作為父親來講,是見不得這種生離死別的場景吧。誰能想象,今日兩個活生生的小娃娃,明日就隻會剩下一個了……

為首的阿婆抓起木碗中的白色顆粒就拋灑在空中,應該是驅邪用的白鹽。一聲響鑼過後,村民們吆喝著唱著聽不懂的歌謠,齊刷刷地抬起了轎子,簇擁著雲旗和雲來一同走出了向家的院子,朝著遠處的飛水寨樓緩慢進發。

這時,留在院子裏的向雨花才終於雙腿一軟,坐地掩麵哭泣,手中端著的空酒杯摔落在地。

院子裏瞬時就隻剩下了我們的人,我這才緩過神來急忙走下吊腳樓,詢問事情由來。

嬴萱告訴我,今日清晨,雲旗和雲來洗漱過後,雲來換上女裝,兩人主動挨家挨戶地去敲門宣告自己的身份,村民們正愁找不到祭祀用的雙生花,見了雲旗和雲來主動上門,自然緊鑼密鼓地張羅起來,挑了個所謂的良辰吉時,就早早地開始了供奉,根本沒有給向老漢留任何猶豫的機會。

文溪和尚攙扶起哭泣的向雨花轉身回屋,靈琚似乎也受到了這悲傷氣氛的感染,鼻頭紅紅的扯著雁南歸的手,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怯懦地看著我,小嘴蠕動,卻還是沒有發出任何提問。嬴萱一臉苦相和我對視一眼,就搖了搖頭,隨即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懂嬴萱的意思。

現在,所有的希望就都押在我的身上了。

我從未想過,兩個不諳世事的小娃娃,竟也能這般做出大義凜然的犧牲。不管明早回來的是雲旗還是雲來,我都一定不能辜負他們用生命給予我的眾望。

我打了個寒戰,回過神來轉身回屋穿衣服,沿著吊腳樓遊廊走上去,卻瞥見正屋裏有一個伶仃的背影。我駐足透過稀疏的竹簾張望,原來是一早上都不見人的向老漢。隻見他麵對牆根單手撐著身旁的木桌,身上的粗布藍衫洗得發白,褶皺縱橫,滄桑穩健的身軀卻在止不住得顫抖,那雙寬闊得能撐起一家子生活重擔的肩膀,此時卻像是戰場上無助的幸存者,麵對橫屍遍野,隻願解甲歸田。

我不忍心去看,急忙轉身回屋。

待今晚供奉結束,明早將兄妹倆剩下的那個接回來,就要麵對一場未知的惡戰。此時此刻,不僅僅是我,連同其他人都陷入了緊張的備戰狀態。由於我們並不清楚河神到底是何方神聖,因此我們都盡量做足一切準備。

嬴萱借來了磨刀石,毫不停歇地製作箭鏃,一聲聲有節奏的摩擦聲謔謔而來,直抵我的心頭;雁南歸在靈琚的幫助下將自己卷曲的銀色長發悉數紮好拋在腦後,隨即就一直閉目養神,等待明日的戰鬥;文溪和尚帶著靈琚一起準備了許多草藥,湘西氣候濕潤,有許多珍貴草藥的身影,他們將解毒和止血的草藥研磨後摻蜂蜜捏成丸狀隨身攜帶一同化夢,不光如此,文溪和尚還做了一些自製的煙霧彈,用來迷惑混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