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幽穀完結章(1 / 3)

四人奔出那條通往外寨長長的峽穀,腳步不停,繼續往前急奔,穿過那片密林,已是聽到前方隱隱傳來喝罵打鬥之聲。四人互相對視一眼,知道已是追上劉亭了。

四人再奔一陣,隻見前方一座寨子的柵欄從山坳間呈現出來,寨門緊閉,門前已是橫臥著多具死屍,死狀都與主寨中見到的死人一般,皆是肚腹裂開,內髒灑了一地。打鬥聲卻是從寨子中傳出,看樣子劉亭已是闖入寨中去了。

四人奔到柵欄下,見柵欄並不甚高,皆是粗木搭建而成,其中多有疙瘩,進入並非難事,幾人一提氣,已是腳踏那些疙瘩借力躍入寨內。才躍入寨內,便覺勁風撲麵,已有多人手持利刃朝他們砍來,他們身著漢人服飾,想來已被寨中人當成劉亭一夥的了。

四人不願與這些人多做糾纏,東拐西折,閃過苗人的襲擊,脫出圍擊圈外,循著寨內的打鬥聲而去,那群苗人怎肯罷休,在後呐喊著追來。四人前進中沿途不斷有人上來攔阻,他們又不願出手傷人,隻能是被動挨打之勢,躲得也是辛苦之極。

陽有儀眼瞧外寨與主寨格局不同,並非棲居樹上,而是與正常寨子一般無二,在地中建房,一棟挨著一棟,心中一動,當下沉聲道:“上房,走屋頂!”四人往前急奔,借著衝勢,腳步一點,躍上屋頂之上。

苗人在下彎弓搭箭,嗖嗖聲中,無數箭矢朝他們射來,幾人去勢極快,在房頂穿梭,或跳或閃,箭矢統統落了空。幾人跑了一陣,已是見前邊聚集著大堆苗人,約有數百之眾,手握器刃正圍著中間一個漢人亂砍亂劈,那漢人渾身染血,已是如同一個血人,在苗人圍擊圈中閃挪躲避,不慌不忙,苗人擊向他的器刃都是偏旁而出,而他每次一出手,皆有人慘呼倒下。

淩雲霄瞧得真切,此人正是劉亭,忙忙高喊道:“劉大哥,住手!”

劉亭抬頭一瞧,見他們幾人從高處躍下,苦笑道:“我住手不難,可讓他們罷手可就不易,唉,你們還不是一樣。”原來淩雲霄幾人才剛躍下,又有大批苗人朝他們圍了過來,手上器刃紛紛朝他們身上招呼而去,幾人怕誤傷人命,不敢還手,東躲西藏閃得極是狼狽。

淩雲霄邊躲邊道:“劉大哥,你這是為何?”

劉亭隨手又將一人撕破了肚,哈哈笑道:“什麼為何?我要回家,這些苗蠻子不讓我走,隻能如此了!”

淩雲霄低頭閃過一刀,緊接著道:“你瞞得我們好苦,自己身懷絕技,卻裝著毫無武功,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不成?”

劉亭腳步一移,雙手一掃,又有兩人立斃掌下,回過頭笑道:“淩小哥,你誤解了,我可是真心和你交朋友,哪有半點利用你的心?”

陽有儀見躲得太過辛苦,沉聲道:“將這些人統統打暈,出手輕些,莫傷人性命。”言畢已是雙拳齊出,拳拳皆擊在對方頸間動脈處,但出手卻有分寸,隻是使對方暫時失血,眩暈過去而已,並無大礙。幾人眼見陽有儀出手,自然也不甘其後,紛紛出手,或打或劈,將圍攻苗人悉數擊倒,這番出手,再無被動挨打之憂,頓感輕鬆很多,邊打邊走,離劉亭是越來越近。

苗人眼見不妙,呼哨聲大起,已有多名身著五彩斑斕服飾的人朝他們圍了過來,待離得近了,個個雙手一分,將衣襟掀開,一股白霧直朝他們噴來。

劉亭在那邊笑道:“這霧極毒,沾上既亡,各位可得小心了。”

幾人被苗人圍在正中,此時四處都是毒霧,所幸毒霧來襲之勢甚緩,陽有儀百忙之中雙手一抓,已是各抓住陰無極和淩雲霄頸後衣襟,大喝一聲,竟將兩人拋出霧陣之外,然後雙掌一揮,淩空掃出一陣勁風,將已然逼近自身的毒霧揮散殆盡,轉首又是一抓,也把風樂拋了出去。自己卻留在陣內,雙手揮舞不停,道道勁風激射而出,將毒霧層層蕩開,使得正是計天嶽的絕技“劈空掌”。

劈空掌威力雖大,卻是最耗內力,不能持久,而那些苗人的毒霧卻似無窮無盡一般,已是拋出陣外的三人都深知這點,一脫困,立馬在外朝那些圍住陽有儀的苗人打去。此番為了救人,出手更是多了幾分淩厲,那群苗人如同割草一般紛紛倒下。不過半柱香的工夫,已是幫陽有儀打開了一個缺口,陽有儀腳步一點,已是脫困而出。

那群苗人又想重新合圍上來,這次四人見識了毒霧的厲害,哪容他們合圍如此容易,四人分散開來,東一處西一處的疾奔著,圍著苗人打起轉來,手上更是不停,凡近身者統統給他們撂倒。苗人再多,也經不起他們如此折騰,何況那邊還有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一來二去,圍攻陽有儀幾人的苗人是越來越少。

劉亭卻在這當口哈哈大笑道:“幾位,慢慢玩著,恕老哥我就不奉陪了。”話音方落,長身而起,左右腳尖在幾個苗人頭頂互踩了幾下,已是朝外電射而出,轉眼沒了蹤影,當真是快如閃電。

幾人來此目的,就是為了追他,此時見他已走,還和苗人糾纏什麼勁,當下腳上使力,也想去追,隻是那群苗人失去了劉亭,紛紛掉轉過頭來,呐喊著堵住了四人的去路,個個都殺紅了眼,殺氣騰騰往四人逼來。

陽有儀苦笑搖頭,淩雲霄低聲罵道:“一群蠢豬,好壞不分!”罵歸罵,惱歸惱,眼下還是尋思脫身之計才行,可要想不傷人性命,脫出這數百人的合計之圈,談何容易?

眼瞧著苗人就要衝殺近前,幾人心頭暗暗叫苦之時,遠處傳來一女子喝罵聲,嘰裏咕嚕一番,苗人們紛紛停了動作,個個麵麵相覷,眼神多有疑惑,但終究是停下步子,不再往前。陽有儀幾人往後一瞧,原來是阿草她們幾人趕到了。

陽有儀幾人已是來不及和她們互述長短,劉亭速度是如此之快,追晚了可追不上了,眼見苗人停止了攻擊,早一展身形,奔出寨外去了。沿路急奔,也不知追了多遠,始終追劉亭不見。一直追到傍晚時分,進入一片密林之中,本來天色已近昏暗,再入林子,光線更是黑暗,幾人互相招呼,往前奔去,奔不多時,卻見前邊火光明亮,還聞到陣陣烤肉香味,幾人追了一天,滴水未進,本就饑腸轆轆,此時又聞到如此肉香,更是感到饑餓難耐,肚腹中咕咕直響。

隻是如此荒郊密林深處,竟有路人在此留宿,倒也奇怪得緊?幾人滿腹疑惑,走上前去,近前一瞧,卻是苦追不得的劉亭,隻見他此時正坐於火旁,雙手各持一長木枝串著四隻野味正在火上烤著,野物身上的香油滋滋往下直流,肉香四溢。他見幾人走近,咧開嘴對著幾人笑了笑,道:“我料到你們必定還會追來,所以先行打了幾隻野物,就等你們來一塊進食,跑了一天了,估計也是餓得不輕。”

陽有儀也跟著哈哈一笑,道:“那我們就卻之不恭了,有勞劉先生了!”當前走去,坐在劉亭身旁。淩雲霄等三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知劉亭葫蘆裏買著是什麼藥,一肚子的疑惑也跟著走上前去,分坐劉亭左右。

劉亭似乎根本覺察不到他們幾人的這一舉動,或者是知道也假裝視而不見,見他們坐下,將四隻野物分遞給陽有儀和淩雲霄,笑著道:“你們再不來,可要烤焦了,現在剛剛好,外黃裏嫩,正是肉質最美最香的階段。”

陽有儀舉起野物到鼻中一嗅,半閉著眼一幅陶醉之樣,猛的張眼哈哈笑道:“好香,劉先生手藝果然不凡,既然先生如此盛情,那我們哥幾個也就不客氣了,哈哈...。”說著撕下一隻,遞給了坐在他身旁的風樂。

淩雲霄也把一隻與陰無極分了,自己卻有些不敢動口,陽有儀道:“小三,枉費你與劉先生交好,還怕他在食物中下毒不成?你盡管吃就是,劉先生一身功力,已臻化境,想來沒你想的那麼卑鄙。”陽有儀言下之意,劉亭功力絕頂,若要下手害他們,根本用不著使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淩雲霄心事被陽有儀說破,麵上一紅,眼見那哥三吃得是不亦樂乎,肚中饑蟲大動,也不顧三七二十一,拿起野物就大啃起來。

劉亭伸出手去烤著火,淡淡道:“那可說不定,也許我真放了毒也難說得很!”

淩雲霄聞言一愣,滿口的香肉卻是吞不下去了,陽有儀哈哈一笑道:“小三,怕甚?盡管吃飽再說,就算有毒,飽死也好過餓死。”說著又是狠狠咬下幾口,吃得是津津有味之極。淩雲霄卻是麵色尷尬之極,肉塞在嘴裏,吐也不是吞也不是。

陰無極一拍他肩膀,手一伸道:“你不吃,拿給我,我吃!”

淩雲霄望了劉亭一眼,卻見他眼盯著火堆,神色平靜,看不出有絲毫表情,當下嘿嘿一笑,心道:“就算有毒,也得吃完,莫讓這家夥瞧扁了。”當下猛地吞下嘴中之肉,拿起手中野物又是大口啃咬起來,邊吃嘴中邊嘖嘖有聲,似是享受無盡的愜意模樣。

幾人狼吞虎咽,轉眼將手中烤物吃個幹淨,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幾根。劉亭笑道:“可惜出來得匆忙,沒有帶酒,倒是有些美中不足了。”

淩雲霄暗運功力遊走全身,未見阻滯之感,肚腹間也未見異感,知道食物中並沒下毒,這才放下心來,將油汙汙的雙手在身上擦了擦,站起身來,道:“開始吧!”

劉亭疑惑道:“開始?”

淩雲霄道:“吃飽了,有力氣了,還不開始打架?”

劉亭聞言笑了笑,淡淡道:“打架做什麼?我與各位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好端端的打什麼架?”

淩雲霄奇道:“這就奇怪了,你父親被我們殺死了,這還不是天大的仇怨嗎?”

劉亭哈哈一笑,道:“他作惡多端,罪有應得,被殺了也是活該,怨你們什麼?”

淩雲霄正待答話,陽有儀已是插口道:“小三,坐下,你急個什麼勁?我和劉先生說說幾句話,反正長夜漫漫,也不急著離去,就聊聊唄,劉先生,你說是不是這個理?”淩雲霄無奈隻得坐下,卻還是滿臉戒備之色,以防劉亭突然出手傷人。

劉亭點點頭,道:“也是,這密林之中,也不知藏著多少凶險,隻能待到天明才可動身,如此長夜,有人陪著聊天也是一種美事,我為什麼要拒絕呢?”

陽有儀盯著他半響,突問道:“那劉老兒不是你父親吧?”

劉亭淡然一笑,反問道:“你說呢?”

陽有儀答道:“若是以前,我們個個都認為你是個大孝子,為了父親不惜以身犯險,但現今來看,你和那老頭沒半點親情可言,你這麼做,究竟出於什麼目的呢?”

劉亭盯著陽有儀不語,陽有儀也回望著他,兩人四目相對良久,劉亭才歎了口氣,道:“本來這是個秘密,但瞧各位都是好朋友的份上,說出來也沒什麼打緊的,權當談資吧!”陽有儀幾人隻道他定是不會實情相告,想不到他答應得竟然如此爽快,倒也大出意料之外,是以個個麵色有些驚愕。

劉亭瞧他們樣子,心中也明白幾分,當下笑道:“各位盡管放心,十足十的大實話,沒半點虛假成分,不然漫漫長夜,淨說些假話也無趣之極。”

陽有儀笑道:“那我等幾人就洗耳恭聽了。”

劉亭眼神望向火堆,略微沉思片刻,方緩緩道:“四十五年前,劉家集西頭街尾,住著一戶姓黃的外姓人家,是個三口之家,兩老膝下有一獨女,二十芳齡,長得也算標致。這家平日裏做些小本生意賴以糊口,日子過得雖然清苦,但一家子也是苦中有樂,長愛幼,小尊老,倒也是過得其樂融融。但這種日子過不長久,便被一個惡人的到來攪得粉碎。這惡人在劉家集極為勢大,平日裏瞧來也是道貌岸然,一副好人孺子模樣,他時不時都來接濟下黃家,而且不圖任何回報,使黃家人全家上下對其是感恩戴德之極,以為遇上了貴人,想不到此人骨子裏卻是壞到極點。”說到這裏,他牙幫子咬得咯蹦咯蹦響,顯得甚是氣憤難抑。陽有儀幾人心中暗自猜測,也猜到他口中所說的惡人是誰。

劉亭深吸一口氣,繼續道:“那惡人當時也是將近五十的人了,都比黃家戶主歲數還大,他時不時來黃家假仁假義,其實真正的目前卻是看上了他家的獨女,想要納她為妾。他待黃家對自己好感倍增,不再存有戒心之時,便提出了納妾的想法,黃家直到此時才知此人來意不善,其心歹毒,兩老膝下就此一女,一直視為掌上明珠,自然死活不能答應。惡人軟硬兼施,恩威並用,均不能使黃家就範,惡人一怒之下,派人上門,硬是將那黃家之女搶了去,在搶人過程中還打傷了黃家二老。二老在愛女被擄之後,多次上惡人家門哀求無果,期間又挨了不少皮肉之苦,連愛女之麵都見不到,無奈之下,隻得上府衙告狀,哪曾想到,惡人手段極為神通,早就買通了府衙官人,二老狀沒告成,反又挨了一頓打,逐出了府衙之門。二老傷心欲絕,身心疲累,再加上皮肉之傷,回到家裏沒多久,便相繼歸西,一命嗚呼!”

淩雲霄一拍大腿,怒道:“若老子當時在場,定要尋上門去,將那惡人揪出來痛打一頓再說。”說著恨恨不已,甚是氣憤。

風樂笑道:“四十五年前,你娘和你爹都沒認識,你如何能在場?別再打岔了,聽劉先生繼續說下去。”淩雲霄訕訕笑了笑,不再應聲。

劉亭雙拳握得生緊,咬牙道:“可憐黃家女兒,直到自家父母去世,連麵都見不上,還是隔壁鄰居好心,一來同情二老遭遇,二來黃家平日人緣也是不錯,於是大夥湊錢替二老備了兩副薄棺,草草掩埋了事,墳前連塊墓碑都沒有,走得甚是淒涼。”說到這裏,劉亭氣憤難抑,神情激動,右手成掌迎空朝前劈出,嚓的一聲,對麵五六丈處一株桶粗的大樹頓時斷成兩截,摔倒在荒草叢中。其掌力之霸道,功力之高絕,令陽有儀幾人心底暗暗吃驚,又覺黃姓家人似乎與他有著某種關聯,否則怎令他如此氣憤失態?

劉亭揮出一掌斷樹之後,情緒回複平靜,歉意的朝陽有儀笑笑,道:“見笑了!”轉回頭來,又是瞧著火堆出神,良久才又繼續言道:“其實說來也是可笑,這惡人用盡心思搶來的女人,其實也早已不是什麼完璧之身。那黃家女兒早就有了一相好的,而且就在被擄的前一月裏,背著父母與那相好私定了終身,而且懷上了身孕。這惡人也算得了報應之一,糊裏糊塗就給自己當上了綠王八,但卻被蒙在鼓中而不自知,還當又做成了一件美事。”說著想笑,卻怎麼樣也笑不出,樣子極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