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逸,公安局技術科下午有電話找你,說請你務必在六點之前去一次公安局。”呂文逸剛回到家,楚憐香就說道。
在公安局技術科裏,一位刑警遞給他一份蓋了紅印的十六開打字文件。
“這是法醫鑒定書,你看一下吧。”
鑒定書是湘雅法醫鑒定中心出具的報告。所檢樣本為屍體解剖後取出的肝髒,一共分析了汞鉛鎘等五種重金屬的含量。結論是所有的重金屬含量與正常人死亡的屍體肝髒含量沒有顯著性的差異。
呂文逸顯得有些激動,“怎麼會這樣?明明是我爸爸中了毒嘛。”
“就目前我們調查到的證據還不足以支持這一說法。”刑警說話時臉部毫無表情。
“什麼?”
“很遺憾,我們調查了你父親生前半個月的詳細日常活動,所有與你父親接觸的對象,都排除了作案的時間及條件。唯一值得懷疑的對象是那家個體戶診所醫生。可他與你父親以前從不認識,沒有任何來往,不存在作案動機。我們不但抽查了他所開具的藥丸,而且也分析了你父親吃剩下的藥物,都沒有發現可疑致命毒物的存在或者達到中毒量範圍。根據我們的調查,你父親發生症狀前是和錫礦上一個叫楊曉紅的倉庫管理員住在一起。我們搜索了現場,沒發現有毒物品。楊曉紅與你爸爸生前並不認識,不存在要害你爸爸的主觀意圖。由於沒有確切的證據,我們感到很為難。所以,這件案子我們隻能等有新的證據出現再作調查。”
呂文逸終於聽出了警察的意思,這案子隻怕是破不出來了。
呂文逸將父親屍體火化的事交給妹妹處理之後,決心去一次南木嶺。第一,把這事順便告訴叔叔,看看他的反應,第二,他想趁此機會對父親生前這幾天的活動情況作個了解,第三,就是順便看望一礦難死者的家屬,了結父親生前的願望。
呂文逸一大早來到汽車東站。沒有直接開往南木嶺的班車。隻有乘到新湖鄉的公車,然後再換乘當地的煤車進入南木嶺。
呂文逸正考慮如何坐車,一輛紅色的桑塔納在他麵前猛地嘎然停止,從車窗裏探出一頭長發,戴著棕色太陽鏡的一張精致可愛的臉蛋。
“許雅琴?”呂文逸一怔。
“要下鄉嗎?”許雅琴注視著前方,並沒有因為呂文逸的驚訝而有絲毫的反應。
“去南木嶺。”呂文逸回道。
“上車吧。”許雅琴冷冷的聲音,在呂文逸聽來像一首夢幻般的樂曲。那張美麗的麵龐,那雙令人無法捕捉的目光,常常令他心裏不安。
呂文逸坐上後,許雅琴放了一曲音樂,一曲他從來沒聽過的音樂。那音樂,就像傾述著一種淒涼的故事,宛如一隻逃不出繭的蝶,蜷縮在荒蕪的芬芳裏,守著漆黑漫長的夜,在無邊的寂寞裏,絲絲縷縷,織著一個破碎美麗的夢。
“許雅琴,你去鄉村---”
許雅琴淡然一笑,接過呂文逸的話,“我想到南木嶺畫些礦工生活的畫。”
“你以前去過嗎?”許雅琴的話讓呂文逸有些意外。
“去過幾次。我喜歡畫一些社會比較不太引人注目的題材。”
“為什麼?”
“這樣才能更好體現那些漂浮在社會生活邊緣的軀體,靈魂卻在陽光的上層匍匐前行。他們是暗夜裏堅守的精靈,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他們往往是構成社會最美麗畫卷的元素……”
許雅琴從駕駛台上的香煙盒裏抽出一枝煙。
“抽煙嗎?”
“嗬,不!謝謝。”
許雅琴將煙頭叼在嘴上,摸上打火機,點上火,輕輕吐出一口煙。
“我去過一兩次南木嶺,有過要到那兒畫畫的衝動和想法,畫那些礦工,畫那些煤窯,畫那些處在那種生活環境的居民。”
“想不到許小姐----”
“叫我雅琴吧。”
“好。想不到你會有這種雅興。”
“我的最大願望是想舉辦一次個人大型畫展。”
此後,許雅琴不再有想說話的念頭,默默開著車,駛向崎嶇不平的公路。
許雅琴優雅的身影,漸漸地模糊,不久,構成呂文逸腦海裏一個美麗的問號。
以前隻聽說許雅琴喜歡在河邊寫生,沒想到她會對底層的煤礦礦工生活產生興趣。令呂文逸出乎意外的不僅僅是這個,而是許雅琴獨自駕車進南木嶺的膽量。南木嶺綿延五公裏。從空中看,山上的公路如一條淌出樹叢的溪水,宛延曲折,時隱時現,全在崇山峻嶺間穿行,坡度陡,彎度急,處處險象環生。駕車開上南木嶺,膽量往往比技術更重要。呂文逸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司機進南木嶺。
兩人一路無話。許雅琴左手把著方向盤,右手夾著香煙,偶爾向窗外彈一下煙灰,視線則專注地望著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