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麵隱隱傳來鐵鎬挖擊的聲音,夾雜著粗鄙的語言。窄小的井洞裏散發著令人窒息的黴味。越往裏走,呼吸越發的感覺困難。巷道到處是黑色的淤泥,腳上穿的套鞋有時被陷到泥坑裏,要費很長時間才能抽上來。四壁更是危機四伏,頭頂上的岩石仿佛要蹋下來,令人膽戰心驚,脊背上嗖嗖地不停地上竄著絲絲涼氣。周圍的黑暗如同張開一個見不到底的血盆大口,隨時會將微弱的生命吞沒。
江飛雲猶豫著停下了腳步。這時他腦海裏出現了爸爸的身影。爸爸每天下井8個小時,開采20多噸煤,可每天的收入僅不到30元。正是這種漠視生命的工作,換得了每月1000元的收入,已足夠支撐全家人吃飽穿暖,還有他和江惠雲讀書的所有開支。這使得他對爸爸的含義有了更深的理解。爸爸平時委瑣卑微的形象此刻變得像座挺拔的高山巍然屹立在他的麵前。
黑暗中,江飛雲掉下了兩顆滾燙滾燙的熱淚。
就在他站在那兒的時候,對麵的許雅琴,絲毫沒為這種境地的危險所動搖,走到了他前麵兩米遠的地方。江飛雲不由在心底裏對許雅琴那種獻身藝術的精神,產生一種由衷的敬佩。他不禁加快腳步朝著許雅琴走去。
一盞若隱若現的礦燈朝兩人移來,伴隨著裝滿煤的柳條框在鐵軌上移動的聲音。兩人不得不靠緊巷壁,讓出一條道路。礦燈越來越近,可聽得一陣粗重的喘氣聲。一個礦工趴在地上,吃力地拖著一筐煤,往井口方向移動。
借著礦燈的光亮,許雅琴從隨身帶來的手提袋,取出一個包得嚴嚴實實的塑料袋,裏麵包著一隻感光度400º;的膠卷和兩對進口7號小電池。來這兒之前,她特意谘詢過煤炭安全監察部門。由於私人煤窯淺,瓦斯濃度不是較大,可以使用閃光燈。這樣,她就可以不必帶三角架使用B門長時間的曝光獲取她需要的題材。另外,利用閃光燈做光源,在井下拍中近景和特寫鏡頭比較容易。這點已滿足她的需要。攝影不是她的專長,她不需要拍出有專業水平的像片。拍成的像片隻是她以後加工成美術作品的一種過渡。所以,最關鍵的是她親臨現場的真實感受。那種黑沉沉的壓抑是無法在外麵體會到的。
許雅琴迅速裝上膠卷和電池。將小變焦鏡頭調至28~80mm範圍。選好角度,對準拖煤的礦工,用手指按住快門輕輕一按,一道閃光照亮了整個巷道。
大約靠近采煤處的六七米處,許雅機不失時機地對準采煤的礦工又按動了快門。
閃光燈下,礦工赤裸著上半身,下半體圍著一條長毛巾,全身黑得已與煤碳分不清界線。他們正揮舞著鐵鎬,散發著一種原始的本能,砸向黑乎乎的煤層。個別人握著鐵鎬的手指,因常年和煤礦密切接觸,顏色已經被硫磺染黃。
閃光燈消失了,挖煤的聲音消失了。
“媽媽的個×,搞什麼名堂。是不是沒見過沒穿衣服的男人?”有人罵罵咧咧。
“不要羅索,多幹活賺點錢。”另一人說了一句後,周圍剩下礦燈的光亮,還有鐵鍬在空氣揮動及打擊在煤層上的聲音。
與此同時,站在潮濕的煤泥中的江飛雲,在閃光燈的照耀下,忽然發現靠在他右麵的巷壁,有個手指頭大小的東西突兀地插在那兒,僅隻露出表層一厘米左右。分明那東西的質地與周圍的材料完全不一樣,這完全可借助閃光燈的反射程度差來加以鑒別。江飛雲不禁好奇地走過去,用力將它拔了出來。
原來是隻鋼筆套。江飛雲覺得鋼筆非常熟悉,放在眼前仔細端詳著。這不是爸爸生前常用的鋼筆上的套嗎?這是他初中參加學校數學競賽時獲得第一名得到的獎品。在他爸爸生日那天,他當做禮物送給了爸爸。雖然是枝很普通很廉價的鋼筆,然而爸爸一直當做一件最珍貴的物品保存在身上。
令他奇怪的是,不僅僅是鋼筆身不見了,而且筆套內塞著一樣微小的不透明塑料包裹。打開一層層的塑料薄膜後,裏麵居然是張小小的紙條!展開一看,紙條的一邊被人撕走了。紙麵上用炭素筆畫著一幅簡易的山景圖。在撕爛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像是一個符號。
爸爸在礦井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真的是一場不可預料的冒頂嗎?可是,爸爸的鋼筆裏為什麼沒留下筆身,而留下一張這樣殘缺不全的圖呢?這到底是什麼意思?而且釘在巷道的壁上!
“小心,頭頂上有危險。”
江飛雲還沒有從現實中醒悟過來,就被後麵一個飛奔過來的人影推出了好幾米遠,重重跌倒在煤泥裏,臉上沾滿了黑色的煤泥。手上的紙團也不知落到礦井中某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