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媽媽這一次次的無聲言語,我的心裏,好像藏著一把鋒利的斧子,一下一下,對準心房狠狠地劈下去。淚水一遍一遍地衝刷著我的臉頰,也衝刷著我的靈魂:“老天呐,你能體會一個走到生命盡頭的媽媽,對重殘女兒的牽掛和不舍嗎?如果你能體會,就請多留媽媽一段時間吧!老天呐,你能體會一個重殘女兒對媽媽的相依為命嗎?媽媽不但是我的保護傘,更是我的生命啊!如果你能體會,就讓媽媽回到我的身邊,讓我多享受一些有媽的日子,行嗎?如果可以,就讓我來代替媽媽去受罪,去受苦,去……走,行嗎……”
媽媽走了,我的天塌了
我的聲聲呼喚,最終還是沒有挽留住媽媽。媽媽走了,帶著對癱瘓女兒無限的留戀和牽掛,張著嘴走了……
那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痛恨自己不能走路!我哭喊著,不停用力地捶打著我的雙腿。絕望的淚水傾瀉而出,我哭著求爸爸:“爸爸,我求求你,把我抱到媽媽的床上去,好不好,好不好啊,我求求您了。”爸爸牢牢地抓住我的手,不讓我動彈半步。哪怕讓我蹭到床下去,讓我爬到媽媽的麵前,也好啊……
我又轉頭求媽媽的主治醫生:“醫生哥哥,求求您,把我抱到媽媽的床上去,求求您,求求您……”醫生扭頭離開了病房,關上了房門……
那一刻,我真的感覺到自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我想看媽媽,我想到媽媽跟前去,天呐,誰能幫幫我,幫幫我啊!媽媽的嘴還張著,媽媽的嘴還張著啊,誰能幫幫我,幫幫我啊!”我的哭喊聲,在房間裏回蕩,在走廊裏回蕩……
房間的外麵,圍滿了看熱鬧的人,沒有一個人幫我,沒有一個能幫我!我的心,在疼痛中漸漸地麻木……一陣一陣的絕望,如潮水般一次次地將我吞沒。我的床和媽媽的床隻有不到兩米的距離,卻好像是隔著一座山。我能看見媽媽,卻什麼也不能為媽媽做!那一刻,我深深地體會到什麼叫“無可奈何”!
眼睜睜地看著媽媽被醫生和護士抬著走出了病房,走出了我的視線範圍。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心,被人硬生生地揪走了!一種抻拉和撕扯的痛蔓延到整個身體。我的身子一軟,後背“咣”地一下靠在了牆壁上。眼前一黑,身體軟綿綿地順著牆壁就滑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好像來到了一個充滿了光亮的地方。好像眼前有一個很大很大的太陽,那太陽正發出一種橘黃色的光芒,照得我睜不開眼睛。它射出來的光,照在我的身上暖暖的,好舒服啊。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湧了上來,我的眼皮好沉啊,沉得好像有一座山壓在上麵。我好困啊,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睡過覺了。那一刻,什麼都不想管,什麼都放下了,我隻想在這個大太陽底下好好地睡一覺,就在我要沉沉睡去的時候,我聽到了耳邊很嘈雜的聲音。那聲音很雜、很亂,好像有人在……在……唱歌。那聲音好像跟我沒有任何的關係,就好像是電視機裏發出的聲音,一會兒遠,一會兒近。那歌聲仿佛很熟悉,又有一些陌生。我困得不行了,馬上就要睡去。一會兒,那種熟悉的歌聲,又忍不住讓我側耳傾聽。那歌聲慢慢地,一點比一點大了。我仔細地尋找歌聲飄來的方向,努力地去辨別那是一首什麼歌。突然,我好像聽到聲音了,那不是歌聲,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嗯!”好像做了一場夢一樣,我醒了過來。
剛剛醒過來的我,腦袋裏還是昏昏沉沉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我感覺嘴裏又苦又澀,那是還沒有完全融化的速效救心丸。二姐正掐著我的人中,哭著說:“我答應媽要照顧好你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二姐可咋活呀!”
二姐的這句話,好像一根針,一下子就把我給刺醒了。一句話,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媽媽沒了,媽媽走了!”這句話震得我渾身一顫,眼睛不由自主地就往媽媽躺著的床上看去。那張床空空蕩蕩的,已經沒有了媽媽!“媽媽走了,真的走了……走了……走了!”這句話好像天雷一樣,一遍一遍地在我的耳邊轟鳴,震得我的耳朵嗡嗡嗡地直響,這聲音,不停地在房間裏回蕩……
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瞬間將我打倒。我使勁兒地搖著頭,絕望地哭喊著:“不,不……”卻覺得嗓子嘶啞得半點兒聲音都發不出來。隻有眼淚,好像決了堤的潮水,一次次地將我包圍……
媽媽走了,真的走了!帶著她的不放心、帶著她對我這個“小尾巴”的牽掛,張著嘴走了!沒有了媽媽,年齡再大也是孤兒!沒有了媽媽,走到哪裏也不是家!沒有了媽媽,心裏是空的,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再也無法填滿!花落花開,候鳥去了又來,可是媽媽卻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要想重溫母愛,隻能在夢裏……
媽媽走了,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我還活著。誰能像媽媽一樣照顧著我的生活起居?我又將經曆怎樣的撕心裂肺?怎樣的撕扯和蛻變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