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雨時,林蔭愈發陰森,墨雲遮頂,山林野道之前立著一人。
不顧雨水滲入腰間斜插的劍鞘,緊了緊懷中的那隻繈褓,以防冰冷的雨絲飛入其內,垂著頭衝著自己的手或是繈褓內不知是否存在的嬰孩嗬了口熱氣,這個神色頹廢的男人愈見淒涼。
雨絲甚冷,徐平的神色更冷,看了半晌這個算是認識的並不挪動的男人,眉宇皺的略深。
“讓開。”
徐平的話語不無冰冷,卻也並非強勢的霸道,仿佛隻是略有不快而已。
那男人聞言抬起頭,微微搖了搖頭,不發一言,更沒有挪動一步。
徐平看了眼對方滲雨的破舊劍鞘,又看了看對方的衣物,最後將目光落到對方頹廢的神情之上,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讓路便是。”
男人扶了扶自己腰間破舊的劍鞘,仰望天空雨時,無聲一笑又是搖頭。
徐平雙眼微眯,鬼氣緩慢溢出,周身落雨也為之一凝,對麵那人恍若未覺,隻是頓在原地,仰頭看雨。
徐平一身氣機盡泄,道袍遭雨半濕,沉吟半晌他忽然展顏一笑,也不多言,徑直往那人身旁走去,意欲越過其身繼續南下。
那人並無動作,隻是將要擦肩而過之時,伸出一手向徐平按去。
因其一手攬抱繈褓,隻能騰出一手,另外又不願繈褓為雨水淋濕,伸手隻得偏過身去,與之同樣偏轉過去的是其頹然的目光。
“咦?”
風卷雨絲掀起徐平道袍,露出其內的插於腰際的劍柄,那人目光所及突然疑聲輕咦,原本按向徐平肩頭的手也落在劍柄之上。
不等徐平的臉上流露出驚疑之色,那人的手已然握緊他腰際的劍柄,手掌握緊隨風伴雨便要就勢拔出。
劍鳴如龍吟虎嘯,劍刃震顫不已,不意挑開了其腰間束帶。長劍一起,若要禦空而行,掙紮不定。
此時徐平已然是滿臉驚駭之色,那人則是目光凝重,旋即手掌一緊,不怒反笑,斷喝一聲道:“下來!”
喝聲一出,也不見其如何作勢,劍鳴漸息,劍身也不再顫抖掙紮,那人咳了一聲,麵色略顯灰白,舉劍看去,沉吟無語。
此時徐平早已滑出數尺遠近,目中驚疑不定看著那人,以及落入其手的那柄無名長劍,心下思緒急轉,不知是去是留。
“嗚嗚嗚。”
忽然繈褓內傳出嬰孩的啼哭之聲,那人聞聲一驚,繼而露出滿臉苦笑,澀然放下手中劍,遠遠擲向徐平道:“接著。”
徐平兀自思慮去留,猛然看到長劍擲向自己,慌忙接下,腰間束帶即斷,兼之他心下煩亂,一時間竟然是手足無措不知要如何處理這把長劍。
“好好愛護這柄劍,此劍內有磅礴劍意,可惜劍主已逝,你若能化為己用,唔,按你們道士的說法該怎麼說來著?對了,算你的機緣,恩,就是這個。”
那人哄著繈褓內嬰孩,餘光瞥見徐平之狀,不由緩聲道。
徐平愕然……
狐仙宮內偏殿,符均道老道士張鬆陽與狐仙宮主之弟相談甚歡。
正事言畢,狐仙宮主其弟朗聲笑道:“此事道長盡可放心,雖然我做不得主,但想來兄長也與我一般不會反對此事的,道長盡可安心回複貴道掌教。”
旋即他又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接口道:“不過兩三年間變數太多,屆時若是……”
老道聞言擺手笑道:“哎,這等事誰也不敢說還會有誰插上一手,我等自然是以不變應萬變,不過保險起見,掌教與家師於貧道臨行前特意叮囑此行詢問一事。”
狐仙宮主之弟聞言狐尾款擺,微微垂首,撚動自己拇指之上的翠綠扳指道:“道長所問莫非是家祖之事?”
“正是,貧道所問正是貴族老祖宗胡三太爺如今近況,如今可是還在閉關?”老道放下茶盞,肅聲問道。
“唔,我大概明白了,細處不便明說,我隻能說屆時我等盡量讓老祖宗能夠出麵此事,畢竟以他老人家的影響力……此事輕重我等自然還是清楚的。”
老道不禁展顏,以手撥開茶盞,對麵狐仙宮主之弟亦舒了口氣,端起茶盞,俯首慢飲。
正所謂端茶送客,老道張鬆陽自然是知道的,他本也不欲多待,正好起身告辭。
行至狐仙宮山門之前,看著雕欄畫棟盡皆毀棄,四處皆做狼藉,甚至有一處偏殿垮塌大半,老道輕歎一聲,暗中再次咋舌驚詫於這位青牙劍豪的手段。
據說此人雖有劍豪之名,但並非鬥氣修行之輩,也非是內修武道中人,既無劍豪階位的鬥氣修為,亦無武者金剛境的體魄內息,但便是此人卻憑借自己掌中‘青牙’生生闖下了劍豪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