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陳誌國想起了他從北京到唐州任職前受到中央領導接見的情形。也許因為是第一次組織央地幹部交流任職的意義重大，中央領導破例在他們臨行前將他們六十六個即將到地方任職的中青年幹部，邀請到中南海召開了一個座談會。在這次活動中，中央領導不但與每一位調任幹部都一一握手作了單獨交談，還在座談會上誠懇地與他們有一番語重心長的寄語性談話。中央領導同誌懇切地要求他們，到了各地，最重要的是以身作則，風清氣正，為民執政，開一代政壇新風。並反複告誡他們，雖然對他們的要求隻有風清氣正四個字，但要真正做到這一點，是一定會有巨大的付出和代價的。而正是因為有艱難而痛苦的付出和代價，才能讓大家明白為民執政、開一代新風的必要性和迫切性。當時，陳誌國並不明白中央領導這番話的深刻涵義。今天，他才真正領悟了其中的深義。
正在信馬由疆之際，市委秘書長劉一凡拿著一個文件夾進了辦公室，他看了看秘書間，有點神秘地關上了通往秘書間的房門。
陳誌國把思緒收回來，笑著問：一凡同誌，什麼事啊，這麼神秘？
嗨，小事情。劉一凡將文件夾恭遞給陳誌國：陳書記，這件事，市委辦辦公會，上個月就議決了，這段時間，因事情太多拖了下來。我還怕小林知道後會怪罪我呢。
原來是任命林強擔任市委辦公室副主任的任職文件。林強原本是正科級科員，當上陳誌國專職秘書後轉為綜合科科長，在上個月鍾長鳴正式上任高坡塘新區管委會主任後，劉一凡就和組織部長鍾明莉討論過市委辦副主任的繼任人選，兩人一致推舉了林強。當然，客觀地說，從任職資曆和本人表現看，林強提升為副處級，這個任命還是水到渠成的。不過，劉一凡今天親自報上這個文件請陳誌國簽發，就有點討喜的意思。
陳誌國看完文件，想了想，沒說什麼，拿起筆直接簽了同意二字。
劉一凡將文件夾收起來，但他並沒有走的意思，反倒在客座沙發上坐下了。
陳誌國問：怎麼，一凡，還有事啊？
劉一凡道：陳書記，聽說省委副書記的人選已經定了，文件很快就會下來。隻是結果有點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啊。
是嗎？陳誌國笑了笑說：還是你們委辦係統曆害呀，文件還沒下，結果又讓你們都知道了！
委辦係統曆來都有信息中樞的美名，在黨政機關早已久負盛名。陳誌國話中一個刺耳的“又”字，就是影射這種現象。
不過，劉一凡對陳誌國含蓄的批評根本沒當一回事，他笑了笑說：嘿嘿，我也隻是拾人牙慧。說實話，我和大家一樣，確實也沒想到，趙成副省長會成為最後的贏家。說完，劉一凡看了看陳誌國，又特意補充了一句：特別是在二橋事故發生不久之後的今天。
這個結果也完全出乎陳誌國的意料。他一時沒有說話，沉默了下來。
在中國官場中，上級機關的每一次人事變動及其原因，都會成為下級機關幹部的官場培訓示範。人們總是會從各方麵去總結並提煉出對自己有益的經驗和教訓。特別是在潛規則方麵所顯示的官場路徑的示範意義。
見陳誌國不說話，劉一凡感慨地說：我原來以為，經過了新時期組織路線的撥亂反正，在高級幹部的晉升上，清正廉潔能戰勝關係資源，政治忠誠度會讓位於實際政績。現在看來，這樣的推測和認識，還是太簡單和太幼稚了。正像某個偉人所說，政治上的每一次出人意料，其實都能找到最庸俗的理由。
陳誌國知道劉一凡所說的真實涵義。在中國現行的領導幹部晉升標準中，政治忠誠度、政風、政績、資曆和關係資源，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五大要素。但在不同領導的組織路線中，這五大要素的排列次序是大不相同的。不但如此，不同的領導對於首當其衝的政治忠誠度，更是有著迥然不同的理解。因此，以為掌握了五大要素簡單的排序組合，就已經掌握了幹部晉升的奧秘，這樣的看法，顯然隻是書生的淺見。
不過，陳誌國從不熱衷於官道議論，而且，對尚未公布的政治傳聞說三道四，已經有違了黨的組織倫理。他看了看談興正濃而滿臉通紅的劉一凡，淡淡地說：一凡同誌，上級領導的任職問題，是一個嚴肅的組織紀律問題。一切還是應當以正式文件為準。我看，這件事的議論，就到此為止吧。
劉一凡有點尷尬地笑著說：嘿嘿，對外，我是從不議論的。我這也隻是和您陳書記聊聊思想體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