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男孩在叫。婦人衝出灶房,幾大步繞到屋背後的田埂上來。隻見阿允還在抓起泥巴,一個勁地朝男孩身上砸。
“阿允你幹哪樣?”婦人拉起自己的兒子,“阿允你為哪樣要掐巴他!”阿允噘噘嘴,一付滿不在乎甚至還得意的樣子。
“媽——,”男孩捂著疼處。
“你這個屎娃娃。”婦人憤憤地。這話語含糊,是在訓自己的兒子呢還是在罵阿允?
這時,阿允他爹從自家屋簷下冒出頭,嘴邊咂一杆煙鍋,臉上笑眯眯,不說話。
“阿允,我說你不學好,小小年紀就學得欺負人。”婦人一邊說一邊拖起兒子回家。身後,男孩聽見阿允他爹在嘿嘿地笑。
“唉,活生生像他爹。”婦人歎一口氣。
兩家僅隔一道鐵籬笆。鐵籬笆不是鐵,而是霸王鞭一類的,那棱莖長滿了刺。兩家的茅草房和園子同在一坡石旮旯,菜種在石頭中間。兩家同一條溝挑水洗菜,出門走同一條路。
阿允比男孩稍大些。他們彼此是最早的玩伴。阿允家似乎不咋個愁吃的,所以他長得壯,力氣大。更主要的,他爹是生產隊長。
男孩三天兩頭受欺負,或鼻泡眼腫,或一身濕透,要麼手裏的玩具不見掉。
“不準跟阿允玩,說過多少遍咋就是不聽?”婦人說。
“為哪樣?”男孩問。
“這種人家惹不起。”
播下的芫荽、小蔥、苞穀籽,還有剛栽的幾寸高的菜秧,被一群雞啄嘍,刨爛囉。
萵筍、牛皮菜、蘿卜地被幾頭豬啃囉。它們把火苕、地紐也拱出來。
雞是阿允家的雞,豬是阿允家的豬。
男孩家的菜園子盤得好。可是,好又咋樣啊——成年累月,一直,它是阿允家的牧場。起初以為是鄰居的畜禽門柵沒關好,也提醒主人,同時,這邊繼續修堵籬笆洞。
狀況不見改變。隔三岔五,園子又一片狼藉。
“咦,怪囉!”婦人迷惑得很。哦,原來,她帶著老大在田裏掙工分,男孩跟著在附近河溝邊放自家的豬,這時辰,阿允家的豬雞就鑽過來。
男孩的哥揮起土塊石子打,男孩跟著揚起竹竿攆。
“整哪樣——敢打我家的豬嘎?”阿允在籬笆那頭叫。
“就打!”鄉村教師家的老大說。
“整哪樣整哪樣?”這時,眼看兒子撐不住,生產隊長及時冒出頭來。
“滾回你們老家去!”阿允他爹說。
“江邊也是中國的土地,你沒得毬權利!”鄉村老師家的老大也寸步不讓——“我們想住哪點就住哪點!”說罷疾速彎身又攥起一塊石頭。
“算嘍,回來!”婦人說,“再挖些鐵籬笆,再栽一層。”
一如既往,籬笆還是有洞。
“他叔,你家圈門給是又壞囉?”隔著籬笆,婦人小心翼翼地喊。那頭沒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