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國有(1 / 1)

穿過碾房,趟過河溝,男孩在田埂上跑。清晨的田野霧氣冉冉。

快到與江邊隊的地界時,他停下,蹲下去,喘著氣係鞋帶。然後又跑。跳過分界的水溝,又踩上長長的田埂,穿過一排柚子樹和一蓬竹林。

前麵,那邊,好些人聚在院壩,一個個湊朝灶房門,朝裏麵看什麼。

另一頭,堂屋簷坎下,一個女人孤單地站著,一隻手半捂著臉,像在哭,隻是沒有哭出聲音。有人朝她點個頭,有人到她旁邊問一句,然後走開。沒有人挨在她旁邊。

到底出哪樣事,男孩還是不大清楚。起先,是聽到一聲沉悶的*響,接著瞧見好些人朝江邊隊那邊跑去。他也就跟著跑。

灶房坐南朝北,比坐西向東的堂屋矮一層,但很長,可以隔出兩到三小間,這家人要這麼大的灶房?

現在灶房裏有哪樣,多恐怖?男孩猶豫了一下,還是尾在幾個後麵趕來的大人的身後,湊了上去。灶房門從外麵上著鎖,一碰,吱嘎地叫一聲,罅一條大縫。他胸口在跳。

裏麵,那地上,兩個洗得發白的洋芋滾落在門邊,已切成圓片的洋芋則是散落得一地都是,是剛切好不久的,還沒有變烏。有些洋芋片是鮮紅的,或浸透得整片地紅,或隻濺著一些,像碎碎的桃花。

門吱嘎地又響一聲,大人們看夠挪身走開,這樣,男孩就可以看得更深更多一些。灶膛還冒著煙,鍋台砧板上還孤零零地躺著半個洋芋,地上,挨著灶膛口躺著一個人,一個男人,一把菜刀落在腳邊。他仰著身子,臉微微麵朝門口。他的胸前也是一大洞紅色。男孩歪歪頭再掙著去看,但看不清他的臉……

“過來囉,娃娃家看那些搞哪樣?”背後有人在喊。一扭頭,男孩意識到隻剩他一個人還在鬥著門看,其他大人娃娃都一堆一夥地站回院壩裏。男的在互相遞煙絲,有人還嘿嘿笑,說:“假哭。”女人們則朝那哭著的女子瞅瞅,說:“這下,娃娃要沒單子嘍。”

灶房裏挨槍的,是這哭著的女子的丈夫。當時,他正在做早飯。

開*的,是她的相好,名叫周國有。他開完槍,朝西箐那邊跑掉囉。

凶手長啥樣子,他真有那麼神?反正,大人娃娃都在說周國有的事,說他跑得跟麂子一般快,槍法又好得很,隨便一抬手,老鷹和麻雀就一起掉下來。

他藏在五台山的一個洞裏。他偶或也會順河溝下來,歇進村邊的林子,等那個女人過來。晚上,他跑回家填肚子、拿東西。有一回,他居然還跑到街子上,到供銷社買東西。直到他離開,小跑著穿過大半條街子,公安才趕來,在後麵追了一陣。

又好些日子過去,公社的派出所,縣裏的公安局,都拿他沒法。有幾次,明明瞧見,就是追不上。

州上派來了穿瓦青色衣服、挎*的武警部隊。

槍斃周國有那天,是在下塢,瀾滄江轉了個大彎的地方。在公路旁邊,一大片空空的草地上,草坡上麵的山包站滿了人。峽穀裏的人好像都來囉。

隻聽嘭的一聲,他頭朝前,倒下。

那女的咋個樣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