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件事物都有名字，每個名字都有聲音，你聽見聲音，腦殼裏才有色彩；或者說，它被讀出來，意思才會出來。
可是，上學好長一段時間，男孩見著那麼多字，卻不會讀。周圍，也沒有幾個人可以問，心頭急得要死。
讀完二年級，男孩從江邊小學轉學到街上的完小。他一個同學都不認識，心裏不自在。老師可能也覺得他是新來的，不敢鬧，就把他分配到一個女同學旁邊，跟她同桌。
她臉有些黃，辮子卻烏黑，牙齒白亮，喜歡稍稍朝上彎起一點嘴角，像在悄悄地笑，又像是隨時準備笑。她湊過頭來看男孩的課本。她想看看寫在封皮上的他的名字——這種事情他曉得。
他打定主意，不跟她說話，也不想曉得她叫什麼。不過，他立刻就曉得了她的名字。老師提問，喊“楊永梅”，身邊的她刷地站起來。
這第一天第一堂課上語文，課文中有“披荊斬棘”的成語，上麵還標有拚音，可是他沒注意剛才老師是咋個念咋個講解的，不曉得荊、棘兩字咋個讀，是哪樣意思。
老師給會也喊我起來念課文？男孩有點擔心。想了想，他忽然決定硬鼓著頭皮問問同桌。
她顯出很驚訝的樣子：“你不會拚音？難道你們一二年級不興教嘎？”他點點頭，在江邊小學，確實沒有好好上過課，不過，“玻坡摸佛得特訥勒”還是會念的。
輕聲地跟著她讀了兩遍，算是把“披荊斬棘”記住囉。但老師沒有喊他。
隨後他發現，不懂的字，靠著拚音，就像有魔力照顧著一樣，他的同桌一張口就念出來，非常好聽。
男孩心頭羨慕，下著決心：一定也要學會。他把聲母、韻母寫在裱牆的報紙上，如果父親在家，他也會主動地拿著課本問不懂的地方——要是往常，像耗子見貓，見到父親他總是要溜。
他開始看大人書。讀得很慢，因為要查字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