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起床後頭一樁事情是挑水。趕在牛羊出來之前，趕在上遊人家洗菜搗衣之前挑回屋的水，才最清最亮最幹淨。
但是今天挑不成水嘍。昨夜的雨到現在還沒停歇。密麻的雨柱像一根根鞭子，在院壩裏啪啪抽打；牆根院腳水聲潺潺。抬眼望去，江那邊，雨遮霧罩的大山上，傳來山洪衝刷而下的巨響。
這麼大的雨，溝裏的箐溪水當然是變渾囉；公路上麵那洞龍井水，也絕對被衝刷過路麵的雨陣弄髒囉。
還是老辦法。木桶、鋁盆、燒壺都拎出來，一齊放進院壩。叮叮咚咚，聽雨水敲打出好聽的聲音。
婦人戴上篾帽，拎了鋤頭到院壩那頭疏挖排水溝。男孩擼起袖管，平伸出自己手裏的搪瓷小口缸，穿過屋簷下白嘩嘩的水簾，朝天接雨水洗漱。
“哧溜——”一股雨水順著他的胳膊鑽進胳肢窩。
大桶小盆很快盛滿，叮咚的敲打聲歇停，轉而變成“撲突撲突”，像一個個泉眼往外冒。
雨水清亮，和平時挑水溝裏的水沒哪樣不同。是的，家裏經常接雨水燒水、煨茶、做飯。
可是接下來，來到學校，看著嘩嘩的雨簾子亮晃晃地掛在教室門外，男孩的兩個同學，楊澍和尹麗春爭論起來：雨水給能喝？
尹麗春說：不能喝！地上的水變成水蒸氣升到天上，然後變成雲，然後雲又變成雨，可是地上到處是髒東西，譬如豬糞牛屎啊，墳地骨頭啊，它們經常被水漚泡——所以，雨水絕對不幹淨。
楊澍說：可以喝！地上的水即使髒，但它是通過蒸發才到天上的，先變成雲，如果不下雨，雲都是那麼白。髒東西隻會留在地上，而天上的水汽應該經過自然消毒，一定是幹淨的。所以，雨水可以喝。
他倆成績都好，經常得老師表揚。而男孩連拚音都沒學好，覺得不好意思——雖然他想說：那清亮的雨水，和平時溝裏的水沒有什麼不同，我家就經常接雨水燒水、煨茶、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