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長兩短的厚實木板,榫接成一個長方形的框枷,朝下一麵密布粗大的櫟木釘,這就是耙子。鏵犁翻完田,輪到這耙子上陣。
掌耙人執鞭上耙。兩個鼻涕娃娃也跟著踩上去,一左一右,抓緊掌耙人的衣裳,嘴裏歡叫著。
鞭一甩,“駕——”地喊一聲,大彎角水牛邁開步子,懶洋洋,慢騰騰。拉鏵犁是它,現在拖耙子也是它,它可能不高興。
“人多囉,有點拉不動,”掌耙人說,“下去一個,輪著來。”
宛如一隻小筏,牛耙忽高忽低,顛簸在浪尖波穀。土塊被那些木釘子碎開,河水一樣滾動,泥浪翻騰起伏。
這時,泥巴裏那些荸薺果無處藏身,紛紛現形。還有黑得發亮的蟲蛹。荸薺果是屬於娃娃們的,所以俗稱鼻涕果,而蟲蛹是鴉雀的。鴉雀遠遠地尾在後麵,等娃娃撿了鼻涕果,它們才敢來撿。
大人也嘴饞。那些用鋤頭幫著敲打土塊的婦女,也在不時彎腰下蹲,也是拿到衣裳上隨便擦擦就塞進自己嘴裏,跟娃娃一樣。
可是,鄉村教師家的老二卻沒心思在乎這荸薺果——我早就不是鼻涕娃娃,不是小孩童,我都念初中囉。今天,他隻想著站上那耙子,獨自駕一回。
他先緊緊自己的帆布褲帶,接著歡快地踏上耙子,揚鞭,也“駕——”地喊一聲。大彎角水牛不走,欺生。
啪——,他把鞭子刷到它身上。大彎角水牛噌地邁開大步,接著就開始跑。他驚慌失措。身子不夠重,唉,壓不住。
是的,水牛跑起來,耙子跟著跑——飛起來,飄起來。隻見人仰馬翻,他的右腿被塞進框枷,接著半個身子也卷進去。那些耙釘咬他的腿肚子。
那畜生停下來,若無其事,低下頭去啃埂邊的淺草。
他哆嗦著爬出框枷,腿上烙出紅印子,還破了皮,痛得很。幸好沒傷著骨頭。
他反正不再是小男孩,他長大囉。嗯,已經是一個小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