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房在碾房和榨房的上首,它們之間,是蓄水的閘塘。磨房又破又窄,一扇木門耷拉著,要握著門往上提才能順利地打開或關上——不過,即使關上,仍然罅一大條縫。
少年和弟弟搬了鋪蓋來守磨。
房裏很窄,約四五個平方。抬頭看得見頂上那層厚薄不均的穀草,風吹雨淋日曬,有的已朽得發黑。從草縫間瀉下的月光,斑駁、朦朧地塗映在磨盤上。大石磨“呼——汪哧、呼——汪哧”地叫,轉著圈。
在山花牆的高處,橫放著兩根犁把粗、煙熏火燎的木棍,棍上鉸著四根繩索,朝下,從四個角度拎提著一個約5尺高、上粗下細的大木漏鬥。現在,鬥中朝下漏的是苞穀籽。
漏鬥中的苞穀籽放得太多?隻見那四根繩索繃得很緊,並且噝噝作響,像在急驟地喘氣,又似乎在說:“太重嘍太重嘍我要斷囉我要斷囉。”
絲瓜大小的一截橢圓木棒,一頭拴在漏鬥下麵、出口處的側邊,另一頭搭在磨盤上,它把磨盤的振動傳遞到漏口,讓苞穀籽蹦跳出來,順勢被喂入磨眼。調節這絲瓜棒的鬆緊,增強或減弱振動,可以均衡喂入磨眼的糧料的數量,由此決定磨出麵粉的粗細。
絲瓜棒“提誇、提誇”地響著,像騾馬在石子路上快步小跑。
磨槽外頭,散著幾綹穀草,以及一攤穀草燃燒後的灰燼。牆上畫著黑煙的印跡。門外,流水嘩嘩衝刷溝石、拂動水草,推動著木輪水車。
兄弟倆抱來幹淨的穀草,攤成地鋪。這時,麻煩來嘍——石磨戛然停歇。
水流變小囉?嗯,沒有嘛?兩孩子伏在溝邊,用手清理水中的石頭和樹枝,再把漏水的地方用泥巴堵嚴,然後回屋,四隻手一齊幫著石磨使力,折騰半天,它才懶洋洋又轉起來——老氣橫秋,比原先慢得多囉。
該睡嘍,燈油也不多嘍。可是,磨盤又悄沒聲氣地停下來。水聲很響。出門一看,水已經漫出路麵。
嗯,應該是下麵的水車出了問題。
少年挽起褲腳跨進閘塘,從這裏鑽往磨房底部去察看。隻見通過暗槽的水流,在黑暗中嘩嘩直下,水車卻一動不動。清理掉纏在水車葉片上的一些藤枝,刨開緊挨在輪車下麵的石塊,卻還是轉不起來。哦,葉片鬆動或車軸有問題——水車好像有一些歪斜?
他讓弟弟回家取來短釺和小錘,然後兩人一齊站水裏,把鬆動的葉片重新安裝一遍。手腳發僵。水車還是不動。
少年讓弟弟守著,自己再回家,拿來一根長長的撬杆,又一番折騰,四肢僵麻。上岸來燃起穀草,烘暖乎一些,再下水,再折騰。
老天爺被感動了吧,終於,水車動起來一點點。水車上麵,磨盤也重新轉起來,一點點,很慢很慢……
困得要命,就這樣吧。
天麻麻亮,婦人來到磨房。門吱咕一響,少年猛然醒過來,睜眼一瞧:唉,磨盤不動,冰冷地躺在磨槽中央,上麵的漏鬥還沉甸甸地懸著——跟兩兄弟一樣,它也是困不得,然後就自己歇嘍?
“算囉,趕緊去上學!”婦人催促著。
回家吃午飯的時候,婦人告訴兒子說:請阿洪把磨盤撬開,原來是一卷甘蔗渣塞住了磨盤與水車之間的榫孔,掏出來就好囉。
上午、下午都在測體育——倒黴透頂:跳遠、短跑、扔*、引體向上,少年統統不及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