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關(2 / 3)

“對呢……”虎玲蘭又苦笑,“現在我們吃飯,也比以前靜了。”

“那不是更好嗎?”燕橫嘴裏說,“我們是來幹正經事的,沒空跟她胡鬧……”

但是他的樣子明顯有點落寞。

“是嗎?”荊裂把一塊烤餅塞進嘴巴裏,“我倒是很掛念她呢。”

荊裂如此直接地承認,倒令燕橫覺得自己好像很小家子氣。

“你覺得她隻是鬧著玩嗎?”荊裂又說,把擱在身邊那柄套在布囊裏的雁翅刀提起來,走到飯桌旁,“來,拿起‘龍棘’。”

燕橫不明所以,但也照吩咐拿起布袋包著的“龍棘”,站起走到荊裂跟前。

時候已不早,這客棧的飯館裏就隻餘他們這一桌。店小二匆匆跑過來,苦著臉朝荊裂哀求:“俠士,請不要在小店……”

“別擔心。我們隻玩幾手,不會弄壞這裏的東西。”荊裂微笑著就把刀連著鞘和布囊指向燕橫,“來。”那店小二看見,馬上惶恐地遠遠退避到一角。

燕橫不知道荊裂為何突然就要對練。不過反正也有好一段日子沒跟荊大哥比試了,這幾天在趕路,更是連練功的時間都沒有,燕橫的手也早就癢起來了,於是欣然舉起布包的“龍棘”,先來一招“雷落山”,連著鞘迎頭劈向荊裂頭頂。

荊裂舉刀橫架著“龍棘”。兩人一發動,就進入連環的來往攻防,一刀一劍未發全力,速度卻也不慢。那店小二和坐在遠處的掌櫃,根本看不清這些快招,眼也花了。

交手三十幾招後,荊裂打個刀花,躍開收刀。燕橫的劍亦停了。

“怎麼樣?”荊裂把刀擱在肩上微笑。

燕橫有點訝異地看著自己的手掌。

不知何故,他感受到自己的劍招,似乎比從前更順暢更不費力,變化起來也更加隨心所欲。雖然不能說是*,但是很明顯察覺到改變。

—尤其是在用到“風火劍”前麵那幾招的時候。—就是我教過童靜的劍招。

“武者在不斷向前進步,修習更高級技法的時候,往往就容易忽視了以往學過的最基本的東西。”荊裂解釋說,“當然也不是把基本都統統忘記,隻是當中一些細節卻容易被忽略了。又或者在進步的過程裏,不經意地養成了一些微細的壞習慣,沒有從頭修正。最初也許不會察覺這些問題,但再下去,這些基礎的小缺失,就會成為繼續向上進步的障礙。就好像建屋子,最底下的泥土有了幾個小洞孔,那屋子就不可能建得高。

“這個時候,就有必要複習一遍過去學過的東西,重新喚起記憶和修正基本的動作。‘溫故知新’這句老掉牙的話,你不是沒聽說過吧?

“要重溫自己學過的東西,一個最有效果的方法,就是去教別人。學生就如老師的一麵鏡子,讓你察覺出自己偏差的地方。”荊裂笑一笑,又說,“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叫你去教童大小姐了吧?”

燕橫恍然大悟。

他又回想起來:自己成為青城派“道傳弟子”的第一天,師父何自聖第一件事不是傳授他什麼新的武功劍法,而是派他去教授剛入門的師弟。

“荊大哥……原來你讓童靜跟著我們,不是為了錢……”他瞧著荊裂的眼神,又敬佩又感動,“一直以來,是為了幫助我……”想到荊裂跟師父的教導方法原來一模一樣,燕橫心裏就感到特別溫暖—好像跟著荊裂,相當於跟著自己的同門師兄一般。

“有一半是為了你啦。”荊裂把刀放回飯桌坐下來,又吃著烤餅,“也是因為,她並不是鬧著玩的。她確實很喜歡練武,很想變強。我沒有拒絕她的理由。”

燕橫也坐回飯桌來。他吃著,一邊回想童靜練武時的樣子,不禁點點頭。

“可是畢竟她還是個孩子。”虎玲蘭歎了口氣,“她父親的意思。沒辦法的。”

三人在沉默裏吃完了這頓飯。

那一夜,燕橫睡得不好。因為明天要到西安府,令他感到緊張。

也因為童靜,教他思潮起伏。

次日,荊裂等三騎一清早就出了商州,循官道西行,未過中午已經越過藍田山一帶。古都西安府已快在望。

就在這時,東麵一條支道有兩騎急馳而來,就在荊裂三人後方數十尺外。雙方保持距離,一同向西安府的方向走了一段路。那兩騎其中一人這時向他們高喊:“前麵的朋友請留步!”

那聲音雄渾響亮,已聽出不是普通的旅人。

荊裂率先收韁勒馬。虎玲蘭和燕橫也停了下來。

那兩名騎士馳近,隻見都是三十餘歲的中年人,身穿式樣相近的淡黃色衣袍,登著快靴,打著護腕束袖,頭戴幘巾,都不是儒士或商人身份;背帶長布包,更一眼就看出內藏兵器。

他們雙雙在荊裂三人馬前十尺處就停定—未相識者不可驅馬太近,這是江湖的規矩。

左麵那個滿臉胡須的精悍漢子率先拱手說:“看三位打扮,又同是趕去西安府,必然是武林同道了。”近距離再聽他的聲音,更覺其運氣發聲渾厚充足,肯定修為不淺。

荊裂三人雖然把兵器用布囊掩藏,但衣飾打扮和氣度,也都暴露了武者的身份。

另一名漢子,右邊臉頰上有一大片赤色胎記。他瞧見荊裂的馬鞍旁,掛著大大一條船槳,眉頭不禁揚了一下。

“算是練過一點點吧。”荊裂朗笑回答。

那大胡子呆了一呆。荊裂說的話,雖不算冒犯,但卻欠了點武林的禮數。又看他垂在頭巾以下的那把辮子,看不出是何來路。

大胡子拱起手說:“在下乃山西心意門弟子戴魁,這位是我師弟李文瓊。未請教幾位?”

鼎鼎大名的心意門,乃當今“九大門派”之一,在中原弟子眾多,尤其在發源地山西省更是第一名門。看這兩人的從容氣度,又聲稱是從山西來,在門派內的地位必然不低。

荊裂也拱起拳頭。

“南海虎尊派,荊裂。”他說著,又向虎玲蘭揚一揚手,“這位是……”他想一想才說,“‘影派’的虎玲蘭。”因為“陰流”的日本語發音難讀,他就索性將之草草譯成“影派”。

“南海虎尊派”跟“影派”這兩個門派名字,戴魁和李文瓊聽都沒有聽過,兩人沒甚反應,隻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然後四人都把目光落在燕橫身上。

燕橫知道,青城派慘被武當滅門的恥辱,早已廣為傳揚。他在想,自報青城派的名號,會否被人輕視呢?可也總不成刻意隱藏自己的門派吧?這對死去的師長是大大不敬。

於是他硬著頭皮拱手說:“青城派弟子,燕橫。”

那兩名心意門弟子,一聽“青城派”三字,表情又是驚訝,又是恭敬。

兩人立時下了馬,向燕橫拱拳頓首。燕橫吃了一驚,也笨拙地下鞍,向兩人還禮。

“原來少俠是青城派的劍士!失敬!失敬!”戴魁忙說。

武林中的“九大派”,又稱作“六山三門”:“六山”為少林派、武當派、華山派、峨嵋派、青城派及崆峒派;“三門”則為八卦門、心意門及秘宗門。

“六山”顧名思義,門派傳人皆隱居深山的根據地,潛心修練武道;“三門”則武藝廣傳於世,甚至在各地衍生支係,故稱“門”而不稱派。

“三門”的弟子,數目雖然遠比“六山”為眾,但一則不是集中一地,二則水平參差,不似“六山”的弟子般,在隔絕的山中專精修練,故在世人眼中,“三門”地位比之“六山”稍遜。

不過“三門”各在發祥地還是設有總本館,集合本門最精銳的弟子深造磨煉。像戴魁和李文瓊,就是山西祁縣心意門總館的人馬。三家總館的門人,武技水平可並不一定輸給“六山”的弟子。

“巴蜀無雙”青城劍派雖已消失,但原有的名堂和地位高於心意門,戴、李二人對燕橫仍然敬重有加。他們也都知道青城派被滅的事情,但初次見麵自然不好細問,就沒有再怎麼詳細向燕橫打探。兩人隻是奇怪:名門正派青城派的劍士,怎麼會跟兩個古怪的男女走在一塊兒?

“幾位到來關中,想必是為了……”戴魁猶疑了一下,“……那姓姚的事情……”他們既知燕橫是青城弟子,心裏早已肯定九成。

“當然。”荊裂說,“也許明天就上華山去看看。”

“不必了。”李文瓊歎息說,“我倆乃是從潼關進來的,正好就途經華陰……從那兒已經聽到消息……”

“什麼消息?”燕橫焦急地問。

“姚蓮舟以一人之力,挑翻了整個華山派。”戴魁雖然不是第一天知道此事,但述說時也感到汗毛倒豎,“這已經是十幾天之前的事情。真不敢相信。”

燕橫聽了,全身一震。

“拳出少林,劍歸華山”。華山派的武林地位,比青城派還要高。

而武當掌門,一人一劍,把它徹底擊敗了。

燕橫完全無從想象,那是怎樣的一戰?武當掌門姚蓮舟的武功是何等境界?

他隻肯定了一件事:自己跟武當派的差距,遠遠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大……當天站在青城派的墓場裏深深感受到的無力感,又回來了。

荊裂的臉上卻現出興奮的神色。連這樣驚人的消息,也沒有撼動他的自信。

—麵前那座山越是高聳,他攀登的欲望就越是強烈。

荊裂隻恨,沒來得及上華山親眼看看那一戰。其中必定展現出許多兩派精妙的招術吧。

“兩位知不知道,姚蓮舟戰勝華山派後,是否已經離開關中了呢?”荊裂問。

“這個倒沒有打聽出來。”李文瓊回答,“不過聽說,姚蓮舟下了華山,乃是往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