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爐煙霧嫋嫋,縈縈繞繞,空曠靜室之中暖香融融。
“啪嗒、啪嗒。”木屐落地聲由於四下寂靜變得尤為清晰。
少年慢慢行到坐墊旁,望了眼對麵虎視眈眈的人,深吸口氣,若無其事的坐下。
纖長瑩白的手捧著隻手爐,摩挲了兩下,最終還是忍痛割愛,極為緩慢的放在了桌子上,臨收手時還很是不舍的又湊上去摸了兩把。
男子將一紙折扇滴溜溜舞得眼花繚亂,斜著眼瞥向落座的少年,輕哼一聲扭過頭去。手指微動,展開折扇,用力扇風。折扇以玉石為骨,入手溫潤如水,雪白錦絹扇麵草書一個“醫”字,其餘便是留白。
少年緊了緊身上衣物,不動聲色往後挪動。
折扇揮動得虎虎生風。
少年繼續往後挪。
“啪”折扇落在桌子上,又彈起來,落下。
“手伸出來!”
“杜卿今日火氣真旺,應該煎帖藥來祛祛火。”整整衣衫,將袖口往上卷起,露出手腕,少年猶不情願的嘀咕。
杜軒衡頭也不抬,從腳旁一隻小盒子裏掏出脈枕端端正正放置在桌上,又從腰間摸出一個布包,慢條斯理展開,密密麻麻成百根銀針閃著冷光。
少年挺直腰背,全身繃緊,壯士斷腕般把手放在脈枕上。又眼睜睜看到杜軒衡不知從哪兒拈出把煎藥的砂鍋。
“王上很久沒喝我煎的藥,大概都忘了味道吧。”兩根手指落在少年纖瘦得過分的手腕上,杜軒衡微微一笑。
“怎敢勞煩杜卿親自煎藥。”慕歡顏嘴角一抽。
“哼!”抬眼瞧了眼呆愣住的人,杜軒衡低頭專心診脈。
隨著診脈時間流逝,杜軒衡眉頭便鎖得愈緊,最後推開少年的手腕,雙手環胸,冷笑道:“你是打算不要命了!”
慕歡顏收回手,怕冷的又縮進袖中,慢慢抬起頭來,直視著杜軒衡的雙眼,薄薄的唇角露出抹笑意,“軒衡不必擔憂,我的身體我自己心中有數,不會亂來的。”
“瞞著我跑到離國就是你所謂的知分寸,你知不知道若是有一點差池,你·······你就······”說到最後杜軒衡卻不肯再說。
垂眸淺笑,慕歡顏緩緩開口:“軒衡,我不會丟下晟國江山,絕不會的。”
少年低下頭,默默在心底重複一遍。
我不會丟下晟國江山,不會。
杜軒衡張了張嘴,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
因為這是你唯一擁有的東西,所以你不舍得丟下,對嗎?
他忽然有些心疼這個少年。
少年逆光安坐,毛茸茸的腦袋被鍍上一層金光,猶帶有幾分稚氣的容顏俊雅無瑕。
杜軒衡想:假以時日這少年必是風光霽月的人物。
橘黃的爐火溫柔****著鍋底,白色煙霧四散開來,鍋中氣泡不斷頂的鍋蓋“砰砰”作響。
杜軒衡頓時回神,不自在的摸摸鼻子,起身手忙腳亂的將香氣四溢的潤氣湯裝進碗盞,一通兵荒馬亂後,小心捧到桌上,向前一推,“呐,趁熱喝。”
少年兩隻爪子抱住碗,笑得眉眼彎彎,“軒衡真好。”
“切!”奉送一枚白眼。
看著慕歡顏一派滿足的慵懶模樣,杜軒衡不由自主搖搖頭。還是個孩子啊。“你送來的那名傷者身份不普通吧!”
慕歡顏將臉埋在碗中,百忙之中抽空答道:“嗯,離國****。”
“離國······”杜軒衡默默扭頭,可不可以這會兒丟出去。
“不可以。”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放下碗,慕歡顏拿著錦帕擦嘴,淡淡道。
猛然回頭,幽幽目光盯住慕歡顏,“把他放王家醫苑去才合適吧!”
“不合適。”
“你賴上我了。”
“軒衡,你太遲鈍了。”施施然扔下錦帕,慕歡顏站起來,“我回去了,你照顧好他。”
“他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還照顧什麼呀!直接找個棺材鋪打方上好棺材才是正經吧!”籠著袖子,杜軒衡一副任你風雨齊來,吾自巋然不動的模樣。
慕歡顏係好披風係帶,回過頭,臉上表情似笑非笑,“那你隻管扔出去罷!不過明日大概這詔安城都會知曉你杜神醫醫死了人。”
“你夠狠!”
“半斤八兩。”
“走走走!趕緊的,別在這耽誤事,省得明日我就被人罵成庸醫!”一招手,房門洞開,杜軒衡示意快滾快滾。
秋風凜冽,屋中暖香瞬間散盡。
慕歡顏行到門口,駐足,扭過頭,輕輕說:“拜托了。”聲音極輕,蕩在風中,不知道飄到哪兒消逝無痕。
被冷風一吹不由得打個哆嗦,一眨眼麵前便多出個人,手中捧著毛裘。
何敘手一抖,把慕歡顏嚴嚴實實裹了個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