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前瀾滄衛到永北城的輪回漫記錄
揭開永勝邊屯史記的序幕又讓我們回到了明初洪武調衛的時代,隨同那一幕幕遊蕩的天幕,隨同軍屯的“實邊”和“鎮守”,我們將進入瀾滄衛的“七分耕種,三分操兵”的時期,進入那些盤踞的家園。這一幕揭開後,我們將看到浩蕩而來的移民進入了這個遼闊的版圖。從前瀾滄衛到永北城的心靈漫記錄將讓我再一次的進入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九月……這是一個穿越輪回的心靈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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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回學是今天的宇宙星係中最神秘的玄學,作為宇宙中一滴水的我在今天的21世紀又一次地回到了永北城。我帶著身體中那些細如沙粒的分解體,因為人的身體本身就是一個小宇宙、小世界——毋庸置疑,隻要你在黑夜與白晝交替的那個時刻,獨自地麵對自我時,你就會在眼前升起一種無限虛幻的感覺,你就會回到你的前世,在冥幻而十分透明的光線中看到自己在前世的浮影幻象。當然,你也會迅速地使用穿越術回到此時此境。而此刻,我完全地沉入了這一幕輪回的時序,在我此在的眼前,永北城如同世界上那些所有的地理版圖一樣,已經進入了黑夜。進入是不知不覺的,就像我們腳趾的動脈血管沿著足踝進入大腿再進入臀、肋骨、胸胛,再進入兩條可以伸直彎曲撫摸的手臂,再進入肩、頸,然後沿著身體中最為細密的血管進入支撐我們生命行為思索的大腦核心區域。
我環顧四周,到處是夜市,這些如同千千萬萬座縣城的夜色自然也逃不了娛樂和飲食,最終也是凡俗者們用來消遣時光的領地。在夜色下,我看見一群人圍著露天的燒烤攤,就著啤酒瓶邊喝啤酒邊品嚐邊暢飲,我想說的是這一幕在任何區域都可以看見的夜市,也同時在永北鎮的夜色中出現了。我還想說的是在21世紀的今天,由於網絡、飛疾的列車加速、空中航空的繁榮和水陸兩地的大麵積暢通無阻,在一座省城超市擁有的全部物質商品,也會在同一速度下到達一座小縣城,甚至也會到達一座座擁有鄉村公路的小鎮。我想說的是一個簡單的道理,在全球化的21世紀,商品物質的全球化已經鋪天蓋地地占領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哪怕是在最為落後的鄉野間,你也能找到小賣部,買到可口可樂等流行的飲料。我想說的是你可以在一座小縣城找到在省城消磨時光的茶館、酒吧、大酒店,因為世界的風尚已經基本格調化。
永勝縣城全景/蔡平波攝
最後,我想說的是在這個夜晚,在微風拂麵而來時,我抬頭看見了一盞燈,無論你在任何地方,麵對任何夜晚你都會需要一盞燈去陪伴你並照亮你的目光。燈,從遠方而來,然而卻凝聚在縣城區境內的一幢住宅樓裏,哪怕相隔很遠,我們仍然能看見燈盞下一個男人剛好將一隻毛筆揮起來的場景,很快那隻筆就揮下去了。我知道下麵有桌子、紙墨,當然我也知道這些紙墨是從遠方史塵中帶來的,遠方就是瀾滄衛的時代,遠方就是那一年的秋色彌漫。我想回到那一年的秋天,紙墨之下的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九月。我熱愛抵達我生命中的每一個秋天。那一年九月,作為奴仆詩人的我,陪同一支神秘的軍隊來到了北勝州的土地,當我在那個秋色彌漫的黃昏抵達瀾滄衛城門口時,我嗅到了一種菊花香,就在這一夜我們的城門已經敞開,無以計數的邊民抵達了目的地,而我同樣已經抵達了這盆地的中央。之後,那個秋天迅速地變冷,我站在城門口隨同先期到來的邊民們又一次地迎來了從湖廣、江西、江蘇等地到來的軍士、家族。這批邊民也就是現代稱謂中的移民。
縣城傳統民居小巷風景/蔡平波攝
移民,也就是離開故鄉者,他們以地球上另一個版圖為遷徙的目的,隻為了負載內心的另一種宏偉藍圖。在這裏出現在瀾滄衛版圖上的這一批批移民者則是為了踐行明王朝帝國的理想抱負,以屯邊守疆來尋找新的家園。是的,當我落在這塊盆地上時,我就迅速地落在了新築起的房屋裏,白天我是一個勞動者,我們開始築居,從城北到城南到城西城東——我們使用古老的繩子測量這座盆地上的土地。經曆了若幹個世紀的輪回之後,當我又在這座縣城成為一名女詩人的時候,我冥幻中又回到了洪武年間我們築屋的光景,我仿佛又看見了在剛築起的屋梁上一群燕子前來築巢的場景,我仿佛又看到了在新築起的屋宇之下,我們栽上了翠竹、用石頭築起了庭院,並將我們從故鄉帶來的花科植物種子撒在了潮濕的泥土上。轉眼間,已是來年的春天,我們築起的庭院中已有芍藥、牡丹、月季等鮮花怒放。那年春天的夜裏,我繼續培植自己成為詩人的理想生活,那一年我年僅18歲,與20世紀80年代初期的我同樣的年齡。是的,在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九月之後的又一年,我開始在草紙上塗鴉著寫上了一首又一首詩歌。而窗外百花們吐著奇香,偶爾有皎月穿過木格窗戶前來探望我的詩句和韻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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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軍士們已去開耕邊地,他們去到了瀾滄衛統轄的所有區域,那真是一個熱鬧非凡的世界啊!昔日戎馬疆場的兵士們不再與刀劍相依,而是投身於邊疆的土地——這就是雲南曆史上最著名的邊屯守衛的曆史景象。我就在這幅曆史的漫卷中成了女詩人,而此刻,我依然在尋訪著這座縣城的前世,我的目光隨同這夜色中的街道仿佛在尋找著音韻——對於我來說,倘若能尋找到幾個世紀之前的音韻,我就能重返我的前世。而一夜以後,太陽重又開起,在被陽光所照耀的縣城街景中到處是車輛穿行,在麵對一條又一條縣城街景時,我再一次感慨到全球化的步伐已經太快了,在這條街道上有數之不盡的農用車、豪華轎車,當地企業家、政府部門的越野車等等。因為全球化最為重視的是速度。是的,速度。然而令人心痛的是有些改變山河的強有力的速度之下是一座座原始自然風貌的消失殆盡,是一條條大江河流的改道萎謝,是一座古老城市遺跡的大幅度拆遷流失。速度,我想回到那些最為古老的速度裏,由此我又見到了自瀾滄衛以後的武廟、書院的位置,我又見到了小校場、東嶽廟、鍾樓、縣衙的位置——它們是那個遙遠的前世的一局局織夢術。即使是相隔六百多年,我依然能看見為修築前世武廟、書院、小校場、東嶽廟、鍾樓、縣衙而曆盡胸中風雲圖像的儒士、武將、僧侶們的一世複一世的滿腔壯誌和修遠之抱負。盡管如今,在一次又一次的天災人禍的時間磨難中,這些曆史人文遺址早已隨流水而逝,而我卻依然像前世的那個女子,讓生命遊離於去武廟看候將士、去書院吟誦詩詞、去廟宇傾聽暮鼓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