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外景記——記王羽(1 / 2)

三十多年前,我被邵逸夫先生派去東京當邵氏兄弟分公司的經理。主要工作是購買一些像《盲俠》一類的賣座日本片,拿去東南亞放映。

香港當年也沒有彩色衝印公司,拍的多數是黑白片。彩色要在東洋視像所處理,印出來的每一個拷貝由我檢查過才寄出。一部電影要看數十次,也可從中學習。

另外,如果有片子來日本拍外景,製片工作由我負責。我也在日本監製一些低成本的香港片。

閑時,我在鬥室之中種盆小花。又養了一籠金絲雀,獨身生活愉快。

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封比電報telegram更快的telex。當時的製片經理鄒文懷先生說:你去漢城,十萬火急,即刻動身。

一月,天寒地凍。我乘的士到羽田,買了票,傍晚抵達韓國。

王羽在機場接我,大叫:“你來了,這可好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問。

“我來這裏拍《龍虎門》的最後一場雪山決鬥的戲。”王羽說,“他媽的羅維介紹了一個他的親戚金太太給我當製片,什麼都不懂,搞得事情一團糟。隻有叫公司馬上調你來,有了你我就放心。”

我們在《金燕子》一片的日本外景時相識,他對我的製片能力似乎頗為欣賞。

“你要求什麼就給你什麼,金太太做得來吧?”我說。

王羽愈講愈氣:“我說要一個高台,你知道她給我什麼嗎?”

高台是用來擺攝影機的架子,由幾條鐵管拚起來,上麵放一片輕便的木板。搭和拆都很簡單。

“他媽的,她叫工人用大木頭釘出一個搬起來像幾十個棺材那麼重!”王羽罵,“其他的東西可想而知。”

“你們住什麼酒店?”我問。

“半島。”他說。

哇,這是當年漢城最好的,位於明洞附近,相當於東京銀座的高級區,價錢不菲。我們拍電影的,一切以節約為原則,怎麼住得起那麼貴的地方?必先解決這個問題。

“是金太*排的?”我問。

“唔。”玉羽說:“金太太在半島樓下開了一家中國餐廳,說我們去吃可打折扣。”

到了酒店,演大反派的羅烈出來相迎。他的兩個打手分別由王鍾和陳星扮演,副導是吳思遠。他們後來都成為獨當一麵的人物。

進房即刻打電話給申相玉。

申相玉的製片公司就像當年的邵氏兄弟,器材、工作人員和片廠齊備。我們在亞洲影展時相識。申相玉留學日本,操一口流利日語,熱愛電影。與我有共同的語言,成為老友。來東京時,最喜歡和我去泡小店吃東西。我把吳思遠交給我的導演單一一向申相玉說。

“沒有問題。”申相玉說,“一切包在我身上,你什麼時候要?”

“電影圈裏麵的事,還有問什麼時候要的嗎?”我說,“當然明天就要。”

“好,我幫你趕出來。”申相玉說,“明天可能沒那麼完善。你們先有什麼拍什麼,再有個二十四小時,你要天上的月亮也幫你拿下來。”

“你明天可以開工了。”我向王羽說。

王羽大喜:“那麼快?”

我說:“那麼快。”

眾人紛紛外出。我躲在房內把劇本刨了又刨,至少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主要解決的是酒店。一大群人住下去,又吃又喝,預算怎麼控製?

這是王羽第一部當導演的片子。他拍了《獨臂刀》後大紅大紫,呼風喚雨。和公司鬧別扭之後,做了導演。現在好酒店一住,要叫他搬出去,又會鬧脾氣吧。

好在我負責的是最後這場戲的外景,其他的在邵氏片廠拍完。一切摸清楚了,已到黎明。

一陣濃煙由房門縫中流進來。

衝出走廊,已看到房客驚慌逃避,果然是場大火。我把服務員一把抓住,從他身上搜出百寶鎖匙。依照工作人員和演員的名單一間間打開房門,連他們身邊的裸女也叫醒逃命。

“護照之外什麼都不要!”我命令。

熊熊大火一層層燒下。我們逃到對麵街,幫助救火員用幹稻草燒火。

燒的是街邊的水龍頭。因為大雪結了冰,水流不出。隻見對麵酒店塌下,火勢不可收拾。

真是天助我也。貴租的問題解決,我們可以搬到香港外景常住的一間又舒服又便宜的旅館,叫“lion’s hotel”。相信老一輩的電影人都記得。我宣布休息一天。眾人大喜,購物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