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評】
淩鷹把非物質文化這個原本安分的事物寫出一點熱鬧來了,也寫得很開闊,除了這家夥有上乘的文字駕馭功夫,我最看重他對於每種非物質文化所展開的那種無與倫比的想象。我總覺得,想象是一件很困難的工作,因為想象容不得我們所固有的任何觀念的束縛,它必須要把大腦中的所有存在抽空,但又不是空無事物,如此才可能實現所需的目的。淩鷹所說的瑤族傘舞:在惡浪滔天的大海上完成了它的第一個酸楚苦難的造型;是瑤民族於大風大浪中跪拜祈求始祖盤王賜傘擋禦才有的結果。且於這跪拜之中,傘神奇使海麵風平浪止。這當然都是淩鷹站在瑤族傘舞這一文化表象下的想象,但是這種想象卻藝術地印證了瑤民族舉族遷徙時漂洋過海的那段苦難史。任何曆史和藝術的出現,都離不開這樣的想象,這令人著迷的想象。
一
在中國舞蹈史上,傘幾乎成了一種最基本也是最常見的道具,它幾乎就是中國舞台藝術的一種附麗意象。
然而,同樣是傘,同樣是舞,同樣是由傘這種最普遍的舞蹈語言來敘述和抒發其藝術表證的《瑤族傘舞》,卻並不是在舞台上舒展的,而是在惡浪滔天的大海上完成了它的第一個酸楚苦難的造型。
這就牽出了一個跟瑤族“奏鐺”如出一撤的傳說。這個傳說,說的還是瑤族同胞因為無法忍受封建統治者殘酷的欺壓而被迫舉族遷徙的經曆。在“漂洋過海”時,瑤胞們突然遭遇一場大風大浪,無法靠岸的船隻眼看就要被海浪打翻。無奈中,船上的瑤王子孫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先祖,於是全部跪拜船中,祈求始祖盤王賜傘擋禦,並許願到達彼岸立即還願。在叩拜中,海麵上漸漸風平浪止,瑤胞們終於平安靠岸,並立即還願感恩盤王。在舉行還願的儀式中,瑤胞們將傘看作是盤王施予他們的護身符,於是便跳起了“瑤師”傘舞,以此來感恩盤王。
從《奏鐺》和《瑤族傘舞》這兩個基本類似的傳說中,我們不難穎悟到瑤族曾經曆過的一場舉族大遷徙的曆史事實。由一段苦難的命運,演繹和派生出《瑤族傘舞》這麼一個絕妙的舞蹈藝術,這也是瑤族大遷徙留給我們的一種遙遠而又真實的文化影像。
其實,最初的《瑤族傘舞》隻是瑤師的個人獨舞,其舞蹈內容就是高擎五采涼傘,恭請盤王下界,護佑瑤王後裔吉祥平安。後來,這種舞蹈有了更多的形式,其中有雙人舞、長鼓傘舞、傘龍舞。內容也由原來反映民族大遷徙中瑤人持先祖盤王恩賜的寶傘與風雨狂浪搏擊的情景,逐步演繹成反映太平盛世,國富民強,文明和諧,瑤族人民愉悅、歡樂的樂神舞。這樣的舞蹈語言,更彰顯和接近了當代舞蹈藝術的清新語義。
二
讓我們先看看這樣一幅景象。
2008年11月26日,藍山瑤族湘沅村舉行了一次震驚中外、曆時十五天的度戒活動。在遊鄉儀式中,度戒者們夫妻雙雙都穿著嶄新的瑤族服裝,舉著五色花傘,暢遊在鄉間村陌。隨行的隊伍浩浩蕩蕩,歡快的嗩呐及鑼鼓聲此起彼伏。尤其是那五色花傘,它們就像五彩花朵一樣綻放在這個獨特神奇的節日裏,它們似乎已經從那場大遷徙之後為盤王而跳的傘舞的苦難告白和傾訴中走了出來,走向了一種對新的美好的生活的向往和期待,更是一種對先祖盤王欣然的告慰。
瑤族的度戒活動,相當於瑤族男人的成年禮。他們要用這種儀式,來檢驗一個瑤族成年男人是否真正洞悉瑤族曆史,是否懂得瑤族的道德禮儀,是否知曉各種宗教儀式活動。經過度戒後,這些成年男人才能被認為是本民族的社會成員,才能結婚生子成家立業,才能享有參加社會活動的各種權利,才能在死後讓其靈魂“升天”。
度戒在藍靛瑤叫“栽奢”,在紅頭瑤叫“度鰓”,一般都是在臘月舉行。藍靛瑤年輕男人必須在婚前度戒;大板瑤、紅頭瑤、角瑤等瑤族支係都是在婚後才能度戒,而且要夫妻雙雙同度,度戒期間夫妻必須分居,度戒以後一個月內隻能吃素不許吃葷。
1980年瑤族傘舞在瑤族歌舞劇《接新郎》中劇照
圖片提供永州市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
瑤族傘舞,就是“盤王節”、“度戒”、“趕歌墟”及婚喪喜慶等重大節日活動中不可缺少的一個文化場景。
三
“傘”在社會形態中隻是一種遮雨的工具,可在瑤胞們心中,它還是“神”的化身,是他們的先祖盤王的靈魂依附,更是瑤族民俗活動中吉祥的象征和政治生活中的一種心語。因為,在昔日的歲月中,瑤族人民受到民族歧視和欺壓時,都要“擊長鼓,跳傘舞到官府,赴京城請願”,以求得民族的生存和社會的公正。
這種意義上的傘,就成了舊時瑤胞們的一種精神語言,成了為舊時的瑤胞們代言呐喊的一種聲音。
因此,對於傘這麼一種舞蹈道具,瑤族同胞幾乎是心懷一種虔誠與敬畏,對它的製作也就格外精心和精到。在這些用於舞蹈專用的傘中,有各色彩紙傘和彩綢傘。這些彩傘都以五彩圈邊。因為五彩圈邊被他們喻為神符,五彩代表金、木、水、火、土“五行”,可避東西南北中的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