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碟塔型的梅子糖規規整整的放在桌上,長長短短的燭淚掛滿了老銀燭台,像是墜著寶珠的流蘇,仿佛隻要有風,它就會聽風而動一般。
離煙窸窸窣窣的換上了一身李子紅的夾棉套裙,灰亮的風毛在她細白的頸上鑲了一圈。
“姑娘,今天的小米粥熬的好,還放了枸杞呢。”
離煙輕輕推開一條窗縫,銀針似的細雨正颯颯的飄著。
“下雨了。”
“是啊,一早就開始下了。”
離煙怔怔的出了會兒神,涼颼颼的寒氣便就瞅著空子鑽進了屋裏。
“姑娘,用飯吧。”
“逸風公子呢?”
紅山抬眼看了看離煙,瘦瘦的一條銀黑絡子被她編進了麻花辮裏,乍一看不合規矩,細細品來卻有些別致。
“逸風公子……出去了。”
“什麼時候回來?”
“這個……紅山不知。”
離煙剛剛抬起換過藥的左手,指尖一疼,忙又換了右手將窗扇闔好,滿麵困乏的往裏屋走去,“不吃了,撤下去吧。”
紅山一愣,看著那碗稠稠的枸杞小米粥和老骨湯鹵出來的雞蛋,聲音漸漸沉了下去,“姑娘不喜歡吃這些嗎?”
離煙剛剛撩起紅木珠簾的手聞聲頓住,還未等開口,紅山糯糯的聲音便又從她身後傳來。
“小時候家裏窮,娘想喝碗小米粥都沒有,更別說枸杞和鹵雞蛋這些新鮮玩意兒了。”
離煙一時失語,怔愣在原地,被斷斷續續的疼痛折磨了一整晚的雙眸此時正犯著酸。
“你多大了?”
“十七了。”
“你我竟是同齡,”離煙眨了眨眼睛,淡淡一笑,“你也坐下吃點兒吧。”
紅山望著離煙也笑了起來,雖仍是恭謹小心的模樣,眉眼間卻多了些平和。
“紅山伺候姑娘就是。”
“你既要跟著我,就得守我的規矩。這兒不比黎府講究多,小蘭軒我說了算。”
紅山猶豫著給離煙布了碗筷,見她不動,默了半晌才怯怯的拿了顆雞蛋,“小的吃這個就行。”
離煙的手指尖兒停在銀箸旁,不緊不慢的瞧著他,“你下去吧。”
紅山慌忙的將一整顆雞蛋塞進嘴裏,一邊費力的嚼著,一邊琢磨著離煙的意思,樣子顯得有些狼狽。
離煙歪頭喝了口粥,剝開蛋黃和蛋白,又看了他一眼,“這小米粥怎麼來的?”
“廚房做的,不知道姑娘喝不喝的慣。”
“自然是廚房做的,難不成是你?”
紅山臉頰一紅,也不知是噎的還是什麼其他的。
離煙再不看他,似乎是覺得那雞蛋鹵的入味,連著吃了三顆蛋白,又喝了大半碗的粥,這才放下銀箸文文靜靜的擦起了嘴角。
“天水一最是不喜歡小米粥的,廚房裏又怎麼會有呢。”
紅山的臉徹底紅了起來,眼神慌不擇路的落在那三顆蛋黃上。
離煙放下帕子,抬手一指,“吃吧。”
紅山乖巧的坐在離煙下首,隻是那三顆綿糯可人的蛋黃仍舊沒有動。
“請姑娘責罰。”
“責罰?你做錯什麼了?”
“紅山不該跟姑娘說謊。”
“還有呢?”
“紅山不該自作聰明,弄來這些入不了口的東西給姑娘。”
離煙支著頭看他,那副卑微的模樣全沒有了往日的清秀機靈勁兒。
“說謊是該罰。”
紅山緩緩的點了點頭,眸子裏頗有些乞求意味的望著離煙。
“自作聰明也是有些。”
紅山臉頰上的潮紅仿佛是被淋滅的燭火,一寸寸的白下去,一寸寸的冷下去。
“隻是這粥雖做的不錯,鹵蛋則欠了幾分味道。”離煙頓了頓,衝紅山淺淺一笑,“總是你的一片心意,罰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