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煙側頭看了看滿麵愁容的紅山,頗覺有幾分好笑,“怎麼了?”
“小姐,小心腳下。”
離煙整個人熨帖的躲在紅山撐起的竹骨傘下,灰白的油層上麵滾著細細一層汗似的雨珠。
“這會兒子怎麼下的又凶起來了。”
離煙抿嘴一樂,聽出他聲音裏頭的不耐煩來,竟一時叫人有些愉快起來,“怎的,濕了你的鞋?”
紅山悄悄瞅了一眼走在前頭,落湯雞似的小童,語氣不覺得舒緩了些,“小姐不該出來的,若是著了涼可怎麼好。”
離煙一歎,隱約一團氤氳的嗬氣在雨成霧的夾道上,瞬時不見了蹤影。
“出來透透氣也好。”
“小姐還沒來過吉祥齋吧?”
“通忍園,淵明閣,銜竹園,幾雁軒。這最後一個吉祥齋,無論如何也要來看看。”
“小姐不知道,這裏可沒什麼好看的。”
“啪!”
仿佛是為了應景兒,三人聞聲同時停步,前頭的小童更是嚇得一哆嗦,手上一堆高高低低的杯盞差點被翻了下去。
“這聲音好脆,砸的可都是好東西。”
言罷,離煙看了看前頭躊躇不前的人影,低聲開口喚道,“你來。”
那小童愣愣的半轉過身來,怯怯應了一聲,腳下卻並未動彈。
紅山見狀微一凜眉,抬高聲音道,“姑娘叫你過來呢。”
離煙被紅山捧在掌腰處的左臂微不可見的動了動,又衝那小童點了點頭,“罷了,你拿穩手上的東西就是。”
正說著,拐角那頭又傳來些不勝煩躁的器物掀倒之聲,聽著雖然模模糊糊,卻還是驚了小童一臉的霜白。
離煙見那小童的額角還在絲絲嫋嫋的滲著血,被衝淡的血色就著不停不歇的無根之水將上衣染的不成樣子,心底裏薄薄的蒙上了一層柔紗似的憐惜。
“過來吧。”
那小童的肩膀聞聲一抖,仍舊用那怯生生的目光看著離煙。
離煙領著紅山又往前走了幾步,恰恰將他擋在了身後,“拿好你手上的東西,那可都是值錢的器物。”
小童一時怔愣間,離煙早已轉過了枯枝敗葉掩映住的殘壁拐角,腳下無聲無響。
“你果真還活得好好的。”
離煙前腳還沒踩實吉祥齋的地磚,就被不知道從哪兒飄出來的聲音堵在了門口,“你找我來,就是為了說這句話的?”
“對,就是為了這句話。”
離煙不急不惱的看了看紅山,擠出一絲笑來,“說痛快了,就趕緊把你吉祥齋的人收拾收拾,糊著一臉的血到處走動,成什麼樣子。”
“我的人,關你什麼屁事!”
話音還未落,一盞半殘的紅鯉公道杯就衝著離煙飛了過來。
紅山身子一緊,下意識的往離煙身前墊了半步,瞳仁針縮,揮臂一擋,好不容易穩住了傘柄。
離煙淡淡的看著那隻徹底廢掉的公道杯,完全剖開的內壁裏頭好像寫著的是陸遊的詞。
“我還以為,你是為著我不切實的身份才幾次三番的尋釁。今日一見,大概是真真討厭我這個人吧。”
“嗬,如今更討厭了。”
離煙自嘲一笑,不解的歪了歪頭,“本就是討厭,也無所謂多一分還是少一分。”
“滾。”
離煙聽話的後退一步出了吉祥齋,默了一刻,抬手傾了油傘,終於在那不起眼的石磚拱門上找到了“吉祥”兩個字。